陵洵这回果然有了反应,抬起头,看着穆九的目光带上几许迷茫。也因为这份迷茫,他的眼眸在摇曳烛火中显出潋滟的柔光,仿佛月光下一片静谧的湖水,看得穆九微愣了一下,才努力克制住心头的荡漾。
“我对不起我姐。”陵洵叹了口气,又趴回到钟离甘的小床边,轻轻用食指勾住对方伸出袖子外的小手。“就算钟离山大意,我作为舅舅,也应该好好看顾着他,不该让他受这份罪。我被钟离山怀疑,又有什么资格动怒?”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世道艰险,难免有所疏忽。好在这次有惊无险,以后只要提高警惕,便可以做到有备无患,主公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陵洵微微勾起唇角,看了穆九一眼,“你倒会安慰人。”
穆九敛目拱手,“臣下说得是实情。”
陵洵特别喜欢看穆九这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每次见他如此正经,都忍不住生出想剥他衣服的冲动,于是故意调侃道:“你要想让我心情好点,就多叫我几声‘少期’听听?”
穆九抬眼看陵洵,目光似有穿透力,倒是把耍流氓的人先看得脸红,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你说钟离山怎么想的,他当真怀疑我给甘儿下毒?”陵洵假装正经地咳嗽一声,有意转移话题。他本是没话找话,早就不在乎和钟离山的误会,没想到穆九却是神色严肃地沉吟片刻,说出了一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
“主公有没有注意到,钟离先生这段时间的头疼病来得不太正常?”
陵洵心中一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有人故意害他?”
穆九却没有往深里说,只道:“有时候,头疼的确容易使人神智混乱。”
陵洵仔细回想,觉得钟离山最近的确时常按揉太阳穴,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可见这头疼不是今日才有,可他以前从没听说钟离山有这毛病。如果说他近来的喜怒无常行事急躁,与这头疼的毛病相关,而这毛病是人为所致,那么很显然,加害钟离山的人很希望挑拨他和陵洵的关系。
“也不对。”陵洵摇了摇头,“就算头疼,真的思绪混乱,也不能随便怀疑我啊。”
穆九深深地看了陵洵一眼,“主公还不明白?”
“嗯?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个人被病痛折磨时,意志最为薄弱,往往会展示出心底的想法。”
“所以你是说,钟离山真的觉得我会害甘儿?”
“那倒不一定,但足以说明,在他心底深处,已然忌惮主公。”
陵洵不愿相信,连连摇头,“我有什么好让他忌惮的?”
“一山不容二虎。”穆九只说了短短六字,却字字如重石。
这回陵洵不说话了,他从来到清平山以后,以吴青为首的部分清平山匪众,一直对他不太友好,他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可我和钟离大哥是兄弟……他怎么会觉得我会抢夺他的基业?”
穆九摇头,“面对权柄,同胞兄弟犹可自相残杀。”
陵洵沉默良久,终于唏嘘一声,点点头道:“我懂了,等汉中之事尘埃落定,我们便离开清平山吧。只是此事未完之前,我不放心走。”
两人说话间,忽然有人敲门,却是穆九的小童儿谨言,和平日一样,他是来给穆九送吃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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