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炎破万煞。
蓝光森然划出千条银鞭,抽打在那万妖身上。
万妖全然无惧,伤口向下滴着鲜血,嘶吼着依旧上前,虽然痛楚难当,但那伤口瞬息之间愈合,再无痕迹。
“怎么会这样......”凌空一愣,忽然之间看见周遭万妖扑来,而自己的手猛然一颤,苍炎几乎出手,回转身形,不出意料地看到她站在自己身后妖纹横生的脸。
“果然是你!”凌空冷然一笑,一棍击出,她躲闪不及被这一棍骤然击中,嘴里甜腥,血液顺着唇角流下。她慌忙跃出几尺,变幻出那一模一样的苍蓝色兵器护体,一怒至极,“孙悟觉,你就不怕自己被反噬地更厉害吗!”
“怕,我当然怕!”凌空冷冷一笑,身形不稳欲倒,握住苍炎将自己口中的血缓缓咽下。
不知为何,她的脑中忽然就想起了哥哥小时候抱着她在花果山散步,给她唱歌时的情境。
这样的一幕渐渐模糊,她看不到了自己,听不到了歌声,双眼前现出的唯有那个身影。
他们都说,哥哥的形象最威风的是那一身。
身穿黄金锁子甲,头顶凤翅紫金冠,脚蹬藕丝步云履。
但是在凌空的印象里,这一身穿得其实并不多。
本来哥哥是极爱这一身打扮的,但是自打她出生以来,因为得常常抱着她哄着她,怕战甲咯疼了这娃娃,也就换上了那些质地绵软的袍子,针脚都细密到极点,连那些手绣的花纹都难以碰出细细的纹路。
可是,忘不掉的,是哥哥即使闲闲散散地披着袍子逗着她玩耍,也掩饰不掉的那些神色。
就像那日山峰之上,哥哥那两道长长的凤翅像两把长刀,划裂风,划裂云,她在哥哥的温暖怀里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到哥哥的眼泪,也看到哥哥的神色。
是孤独。
凌空站在识海的正中央,耳边传来万妖低低地嘶吼,眼前是另一个自己嗜血的眼睛。
这个时候才明白,哥哥原来一直都是那么孤独。
识海浩荡,危机重重,凌空忽然笑出了声,苦意渐渐蔓延开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甚至于捧腹大笑,泪水顺着流下面颊从腮边缓缓流下。
那些妖类,真是好笑。
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感念哥哥,对吧?
即便是哥哥护得了他们不再遭受天谴,即便是哥哥给他们指明了修为明路,他们还是不愿意,是吧?
悟尘师哥说过,世上精怪虽多,却没有哪一个在稍微有点道行之后肯再经受一次磨难去寻仙问道,求得□□,而是就甘心食人血肉,彼此相残互夺妖丹,借此提升自己妖术,不然为什么西行之路,他们明知危险至极,却还要吃那金蝉子的一块肉。
“正道修行本是艰难,”悟尘师哥那日跟她讲的时候,话音里带着苦笑,“何况你哥哥还是一个小猴子的时候,全然没有半点修为的漂泊人世,浪迹天涯,走了十四年。”
“说起来啊,还有个笑话,”悟尘师哥微微一笑,指指明显想打断他的师弟,“师父那个时候问这个小猴儿说‘你姓什么?’,谁成想这个小猴儿什么都不懂,随口答曰‘我一生无性,人打我我也不恼,若骂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个礼儿也罢了’,当时觉得好笑,现在想来,倒是颇令人心酸。”
怎么会不心酸呢,纵然是不恼不嗔,也是说明这一路上是被打被骂吃尽了苦头才过来的,怎么会不让人难过呢?
修行艰难怎么比得上食人血肉的痛快,那些妖类午夜梦回之际,舔舐着自己的獠牙之际,心中涌起得该是何等的不甘和怨恨。
与其说心有感念,倒不如说是惧怕哥哥,不敢为恶,不敢不从罢了。
所以,他们其实还是心有不甘,想要哥哥身死,对吧?
显圣哥哥心有旧事挂碍,所以那日才被一个修为远低于他的恶念□□竟然死死困住,挣脱不得,究竟是恶念伤了他,还是他伤了自己?
东方朔心有前世执念,所以那日才忽然之间迷了神智,不管不顾地朝护城河跑去,若是她和哪吒晚一点点,就被恶念夺了性命。
众神皆有执念,皆有心中难解之心结,皆有千劫万劫不可看破放下之事,所以,谁都不敢轻易接触这个霉头。
众妖呢?
凌空环顾四周,不知为何,那万妖似乎感到了从她眼中射出的层层杀气,纷纷嘶吼地退后,不敢上前。
他们啊,不是众妖原身。
“孙悟觉,你笑什么!”
凌空敛起笑容,慢慢直起身子,话语中仍是带着笑意。
“我笑,我傻,又与你何干?”
他们是众妖不甘心的恶念,是这几百年来集结而成,更是借助了她诞生之时的魔根气场,终究是成了这次最大的劫难。
他们就好像一面镜子,不仅照得见他们自己的本心,也照得见所有人的念头。
比如说,现在照出来的,我自己。
凌空看着对面那个因为自己的笑容而略显惊慌的自己,慢慢勾起嘴角。突然之间又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到有模模糊糊的人影朝自己飞来。
“师弟,师弟!”悟尘脚步纷乱,伸手去够悟空的肩膀。
他的师弟站在那里,一如千百年前,铠甲鲜明,披风招展。
“师弟,你听我说,这件事情再与你无关,我是奉了师父的命来照看你们的,你要是还拿我当你的师哥就现在立刻马上”“师哥,你看。”
悟尘抬眼,瞬间呆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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