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色困扰地看着他,字字铿锵:“父皇能明察秋毫之末,孤又岂不知楚王?他如今犯下弥天大错,孤为何要姑息他?”
陈平静静地看着我,他眉眼渐弯,眼中却无笑意:“太子殿下真是直率之人,臣佩服。只是……太子殿下可知道,韩信自立为齐王,身怀震主之威已然三载;皇上圣明,岂无图谋之心?然皇上却隐忍至今未发……此事,还请太子殿下深虑。如今楚王在长安外,便如猛虎在深山。古人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还望太子殿下,能拿好分寸,莫要操之过急……”
看着他挂着笑如狐狸的脸,我心下阴郁,在殿内来回踱步。
这么说……
陈平的意思,是先安抚好楚王,等回了长安,再开杀戮不迟……
可我却不想等那么久……
“孤早就听闻,陈平智计满天下,难道此局无他法可解了么?”我问道。
他挑眉看我:“这么说,太子殿下,是执意弑楚王了?”
我行至窗前,抬眼望向阑干外薄云烂漫的青天,淡淡地道:“不错。孤若是今日姑息了他,他便会一直是大汉的毒瘤。孤此举,可谓正本清源,激浊扬清,正威明法。”
身后响起步履轻声,我没有回首。
本已意决,要立刀斩断,重新迈上属于我的征程,却不想有人在后面扯着我,不让我迈步前行。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笑,上扬的尾音有些轻浮,却没有真正的笑意。
“还望太子,莫要因私废公……”
我闻言缓缓转身,他吐气如兰的温热尚停于我的耳畔,只见他垂首退了一步,站在我的身后,袖子顺着殿中轻风的形状贴在股边。
我心下淡漠,面上陈恳地望他,缓声出言,抑扬顿挫:“孤立身行正,万事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汉社稷,不知郎中令之辞,又从何而来……”
他脸上挂起一抹轻笑,走近我身侧,琉璃般瞳仁荡涤尽了我眸中的浑浊,我微退一步。
他耸着肩膀笑了起来,凤目微斜,漏出流转的光华:“太子殿下自然是正人君子,只是有些事请,存于帷幄之后,陈平也略知一二。”
我沉默不语,他见我不言,侧身到我的耳畔,低声道:“楚王卧床不起,臣眼看着楚王进的囚车。”
心下微震,脸上的微笑僵硬凝固,喉中犹若鱼鲠。
他又靠近了一步:“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莫非心中有鬼?”
我挤出了一声笑,显得开阔的样子:“孤……也是一时激愤……”
去见他的神色捉摸不透,我续道:“孤就是心中不平,想孤出生入死,才挣得这数月四海安宁。楚王却浑不在意,只翻掌云雨,视天下为玩物……孤……这才一时不查,失仪于前。”
陈平挑眉:“既然太子殿下是一时不查,那如今补救,尚且有用,还请太子殿下执礼。”
探究似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勾勒,我转过身去,背着他负手。
心下不禁叹了一口气。原来做太子的,最重要的能力竟是妥协。
既然话已至此……岂非只能忍一时之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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