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以后任你管教。
他说,绝对服从。
四十多岁的薛律向他吐了口唾沫,脸上的皱纹纠结成猖狂的笑,他说老子就知道你会来求我,老子手底下调|教了那么多条狗,没有一个敢咬主人。
苏远不反驳他,他走进隔壁的房间,躺在床上接受治疗。医生是个年轻男人,头发染成了金色,脸长得挺端正,可惜总是一副痞子样,很像街边的流氓,他自称莱斯特,说这是医名,就跟妓|女的花名一样。
说实话,苏远对莱斯特的医术很不放心,可来了两次以后他就发现,想在这人的手底下死掉,可能还真不容易。
莱斯特往他身上胡乱倒了点酒精,胡乱用棉签抹了抹消毒,胡乱包扎了几下,完全不理会他的痛哼,兀自说:“我说苏远,你可真厉害,别人进这监狱一年后才能被我记住名字,你倒好,一个月就跟我混熟了。”
苏远淡淡道:“我三生有幸。”
莱斯特顿了顿,又说:“你还一次比一次惊天动地,上次打群架一下往我这儿送了五六个我就够懵了,你这次直接把三白眼的鞭刑给勾搭出来,搞这么些纵横交错歪七扭八的伤口,完全是挑战我的审美观!”
苏远闭着眼睛回:“你的包扎技术也很挑战我的审美观。”
莱斯特一掌拍在他淤青的腹部:“哼,我总算知道三白眼干嘛这么对你了,你这张嘴真是欠扁!不说话闷死人,说了话气死人!”
苏远蜷起身体闷哼,仍是不睁眼,莱斯特还想再骂,却见他昏睡过去,只得拍手走人。其实他挺佩服苏远的,刚进来就刷新了内审室的单人月审记录。而且,今天的事他听说了,能让郁辰亲自出手,不知该说他是“三生有幸”呢,还是“命犯煞星”。
医务区的药水味有些刺鼻,苏远浅眠了一会儿就醒了。房间里很暗,他看了看带夜光的时钟:十一点多,已经是深夜了。牢狱那边早已熄灯就寝,这时候整座监狱安静得吓人。
身上的疼痛减轻许多,但是他的头有些昏昏沉沉,抬手碰了碰额头,是发烧了。苏远睁着眼,在黑暗中不知道看向哪里。
隔壁薛管教的呼噜震天响,苏远听着听着忽然想起姐姐的话。他姐姐曾经被一个四十来岁的王老五追求过,他开玩笑问她既然那人那么有钱,为什么不答应。他姐姐说,你看他手短眼尖,满面油光,皱纹里都是不饶人的猖狂,这种人,外表再光鲜,内里也是个变态。
当时他不以为意,觉得这结论是不是有些武断,见过薛律以后他就通透了,原来姐姐看人这么准确,薛律正符合那种变态的所有条件。
姐姐。
这个词在他的舌尖窜过,立时留下一阵哀恸。他觉得,姐姐在最后还是看错了人,她看错了他。
苏远蜷起身体,双臂紧紧地抱住头。
她让他救爸妈,他晚了一步;她让他逃,他没有逃掉;她让他面对,他无从面对。几乎她对他的所有期望都落空了,他现在唯一做到的,只有姐姐最后留下的三个字:活下去。
可偏偏,他那么不想活下去。
*******
郁辰走进这个房间时,看见的就是苏远蜷缩在床上的模样。
他走到床边,脚步声惊动了床上的人,他注意到苏远的背部僵硬了一下。
“你在哭?”他问,顺手打开了床头的灯。
苏远抬起头来,很干净清爽的一张脸,没有红眼,没有泪痕,只有眼角和嘴角的伤口和青紫。
“哭?”他扯了扯嘴角,“你教我?”
眼睛适应了光线,苏远望着眼前的人,一时有些不敢置信。郁辰穿着单薄的黑色睡袍,脚上趿着棉拖,大喇喇地坐在他的床边。
不知着了什么魔,苏远问了句让他想抽死自己的话:“你住这儿?”
这是他的自然联想,人们只有在家里才会穿这身衣服吧。可是这问题实在很无聊,郁辰住哪儿关他什么事?别说郁辰没必要回答他,就算回答了于他也没有任何意义。在这种地方,思考都是多余的,更别说联想,更别说关于狱长的联想。
郁辰似乎也被他这个问题问得一愣,他想了想,回答:“可以这么说。我住在这儿的最高层,算是这里最有权势的犯人。另外,我刚洗过澡,突然想来看看你。”
很难得的,苏远被他说得无言以对。
那个“最有权势的犯人”听着很有些幽默感,但他又隐约觉得郁辰不像在开玩笑。而那句“另外”,如果他启用大脑的自然联想功能,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最后苏远决定不再纠结这个愚蠢至极的问题,他问:“你今天说的那句话算数吗?你能给我证据证明不是骗我的吗?”
“我能。”郁辰笑笑地说,同时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摆在苏远面前。
苏远一下子倾身过来,扯痛伤口也不在乎,一把夺过那东西握在手心。他明亮的眼闪动着光辉,像是死而复生的两潭静水:“好!我信你!”
他信他。信那句至今在他耳边回响的私语,矛盾,却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
等你能杀我的那一天,我就让你死在真相里。
这是疯子与疯子的悄悄话。
第4章 所谓大灭绝
二叠纪是古生代的最后一个纪,二叠纪末,地球上发生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大灭绝事件,近96的物种灭绝,相当于地球重新洗牌,一切从头开始。
苏远有时候会想,这样也挺好。所有的错误都被洗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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