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算下来,父女俩人每个月,就只吃十来斤大米,刘郧真是心酸不已,这可是三大湖区的鱼米之乡,怎么会这样,他真的不理解,民国时代的渔民就有这么惨,那些大米呢,究竟有多金贵才行。
渔民父女也没避讳,将具体原因说了一下,鄱阳湖周围是盛产大米,但是农民也很实际,将稍稍差些的米,都拿去自己吃了,卖出来的,全是上好的大米,价格确实贵了些,但是真正吃不起的原因,还是渔民自己收成不好,又是分区打渔,因此没有多余的钱买米。
“分区打渔”,究竟是怎回事,刘郧又想问难道是水匪恶霸了,渔老大干脆全盘托出,分区制是渔民们约以成俗的规矩,现在是人多鱼少,若是一气乱来,就会人人挨饿,分区后就看龙王爷是否赏饭了。
华夏自古以来,都相信水中有龙,井中有井龙王,河中有河龙王,海中有海龙王,湖中自然就有湖龙王,这些龙王专管流域内的降水和水族,因此渔民都信奉龙王,连洋人住的汉口租界都有龙王庙。
当然来自21世纪的文科生,是不会信奉什么龙王爷,不过给渔民讲什么洋流与鱼虾产卵之类的大道理,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个挑战,算了,这些问题还是让海洋科学家去研究吧,他还是当三爷好了。
刘三爷觉得这家渔民不错,不但朴实勤奋,还比较善良,嗯,是华夏老百姓的缩影,尤其那个二丫,想读书想进城,向往美好生活也是好事,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就得想法上进。
让刘郧普渡众生是很难,让渔老大带着女儿上岸,在孔氏或与之相关商铺干干活,从此不作什么渔民,就不是很难了,二丫也好趁着年龄还小,读读书长长见识,今后就成为众多的城市人口之一。
二丫听得眼睛忽闪忽闪的,多半是真的动心了,唯有渔老大急得烧酒都不喝了,实在没法才说出实情,“公子心善,老夫能理解,可是二丫不能上岸,我们这些人都姓黑,以前干过一些黑事情”。
“黑事情”,刘郧也是一怔,立马反应过来,就是杀人越货,走私贩毒之类,不过渔民们的收成不好,铤而走险也是必然,民国时期的老蒋等人,注重中上层人利益,对于广大底层就没那么细致了。
看到刘三爷默然,渔老大也知原委,不由苦笑一声,“公子也不要多想,杀人越货之事,老夫还干不出来,有时也帮着五湖帮的陆六爷,运运私货,倒不是什么鸦片之类,而大多都是些外国的洋货”。
刘郧大为了然,九江庐山是有名的夏都,居住了大量的达官贵人和洋人,对于国外的洋货需求必然很大,想买通过海关检查的正货,价格上又吃不消,自然导致走私现象盛行,对了,陆六莫非是他。
“大哥,五湖帮的陆六,莫非就是以前当过青洪帮,又当过江洋大盗的陆六,这些年又与洋人来往甚密,一夜暴富的那位吧”。
渔老大也是一惊,对于刘郧的话有些拿捏不定,也不直接回答,只是诺诺不语,一旁的二丫说道,“公子不要为难爹爹,他们这些打渔的,十有八九,都加入了五湖帮,他们不会说陆六爷的事情”。
刘三爷这才知道,交浅言深了,眼看渔船快靠岸了,他也该回庐山别墅了,于是双手一拱,“大哥高义,在下也无他意,实不相瞒,在下与陆六爷也是旧交,有过几面之缘,彼此曾以兄弟相称”。
刘郧一纵跳在了岸上,这时渔老大才回过神来,于是连忙问道,“不知公子能否赐下贵姓,以免老夫见到陆六爷时不好回话”。
自然不会与他们为难,刘三爷于是双手作揖,大声说道,“在下是川西刘三,与陆六爷在汉口一别,已有二年,大哥与二丫的高义,在下自会铭记于心,但在下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以后再见”。
此次与鄱阳湖渔家的短短交流,让刘郧感触颇深,这个时代的人是善良是可怜,但是也真的不辨善恶,这些打渔为生的渔民,情愿守着分区制打渔,却又打不了几条鱼,为了不饿死,帮着黑帮走私,甚至胆大的干脆将脸画花,当起了湖匪山贼,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刘三爷在庐山小路上,边走边想一个问题,四万万华夏人,像渔老大这类的普通百姓,占了十之八九,不懂什么民族大义,也不懂什么善恶,只知道作人要讲礼,然而也无远见,一逼急了就铤而走险。
刘郧有些迷茫了,那么抗战抗战,究竟是为谁而战,是为了老蒋、刘湘这些达官贵人么,还是为了打天下当皇帝呢?从而开始新一轮的帝王将相,像唐宋元明清一样,几百年一轮,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快到孔氏别墅时,刘郧看见一个扫地的老妇人,正在清扫庐山林间山径上的落叶,很认真很满足,与别墅和山景已经浑然一体,好一副民国春季夜景图,这也是普通老百姓,他们为什么不姓黑走私。
刘郧又想起了二丫,这是一个善良的小姑娘,她可没参与黑帮与走私,最大的乐趣就是能吃饱饭,最好能读读书,去城里当几天城市人,多么简单而朴实的想法,难道这样也错了,一时似醒非醒。
慢慢的刘三爷停了下来,坐在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他需要静静的思考一番,突然看到枝叶茂密的路边大树,他心中一动,无论民族也好,还是百姓也罢,就宛如一棵大树,若想长的好,就得修剪。
民国这棵树好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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