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局室里的时钟,滴答作响,叶笙半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两寸棋盘上星罗棋布的云子,学棋二十载,他的生活几乎就围绕着这十九道棋盘里而转,没有其他的爱好,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不会电脑,不玩游戏,甚至没有朋友。
可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每日都在努力,每天都在拼搏,却从未有一次,摸到那金灿灿的奖杯,他不是没有打进过头衔挑战赛,也不是没有代表本国参加世界大赛,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冠军。
因为围棋这座大金字塔的顶端,始终有一个人,以绝对王者的姿态,俯视众生。
他是季寒秋,他是曾经的新人王,现任的弈王、天元、十段、国手、名人、棋圣。他和叶笙同年入段,他比他年纪小,却比他成就高。
自他在这金字塔上攀爬,无数高手在他面前纷纷落马,年长的高段棋手在他面前俯首称臣,这个人,是叶笙心里的梦,既是美梦,同样也是噩梦。
十年来,叶笙打入过头衔挑战赛十二次,却从未有一次从他手里抢到过头衔,十二次,数不清多少番棋,他只赢过十局。
叶笙的思绪,陷入沉沉的看不清的迷雾里,然而,他面前的何伟突然动了。
他这次长考,仅用去五分钟。
面对白棋压一手,黑棋应对十分灵活,他轻轻一个接,把自己的攻势稳固在手里。
他以为自己用的极好极妙,叶笙会和前几年一样,止步在第三轮,却不料叶笙无声无息,来到他的大龙处,十分用力的一个打入,恰到好处打到了何伟的痛处,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叶笙,对于他的进攻只是轻巧带过,却用一招有力的攻击,拉开了反击的序幕。
刚才那长考的五分钟,却是白费了。何伟咬牙,返回自己阵地,同他撕咬在一处。
几番交手之后,叶笙进入读秒。
他在这十九道棋盘上,生活了一辈子,他虽然棋感和算力没有季寒秋好,但却非常努力,十年来无数的比赛,让他能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一切,无论输赢,无论成败。
读秒对于他而言,并不比自由时艰难。
他开始加速,对局已经向着何伟难以看透的方向前进,但是叶笙的落子速度太快了,他虽然还有半小时时间,却也不由得跟着他的脚步走,一下子,攻守异位。
叶笙眼中,闪过难以言喻的激动,他在边角巧妙防守,顺利把对局拖入官子阶段。
与叶笙认识很久的人都知道,同他下棋,必定要在官子前干掉他。否则,一旦进入他最拿手的精细官子,那么无论之前多么大的优势,都有可能被翻盘。季寒秋曾经说过,他也害怕和叶笙对局拖入官子阶段,因此每每遇到他,都是狠命的尽力打击,让他中盘投降,再无翻身之力。
自然,这话他人听了,却也是笑笑,虽然叶笙从未有过头衔,但是和季寒秋同辈的棋手,只有他叶笙一人还奋斗在这金字塔的顶层,其他人,都早就不在头衔赛和世界大赛里出现,只剩下他,还在拼搏。
一个肯努力且从不言放弃的人,总归能有成功的一天,无关天分。
白236手,叶笙一个冲,成功破掉了黑棋原本因为猛攻而有些薄弱的大龙腹地,一下子,棋盘上的局面骤变,原本并不占有优势的白棋,已经可以与黑棋不分伯仲。
何伟的脸抽搐了,他官子方面并不得心应手,更何况还有那3又3/4的贴目,这样算下来,他已经被叶笙反扳回去,此刻面临崩盘的,是黑棋。
原本还觉得凉爽的何伟六段,此时也浑身冒汗,他有些坐立难安,自由时已经用完,他紧随叶笙脚步,进入读秒。
一时间,落子声劈啪作响,读秒钟默默跳动着数字,叶笙的状态愈来愈好,他渐渐松开了皱着的眉头,也不再出汗,反而何伟开始焦急而烦躁,比赛结束,只不过须臾功夫。
终于,何伟坚持不下去了,咬牙说:“我认输了。”
他宁肯中盘投子,也不想最后数子输那几目棋,被人翻盘的滋味并不好受,还是痛快了结得好。
叶笙松了口气,原本僵硬坐着的身体一下子松松垮垮倒进柔软的沙发里,他闭着眼,抬起右手捏了捏眉头,觉得有些虚脱。
三年了,他重新回到弈王决赛圈。
他脑子有些空,呆呆靠坐在沙发里,十分不愿意动。突然,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脸上,叶笙抬起头,穆白晨带着笑的圆圆胖脸映入眼帘。
叶笙觉得自己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重新憋了回来,他略带无奈地说:“穆五段,恭喜你。”
穆白晨弥勒佛一样的笑脸上还带着汗,他随意坐到何伟空出来的座位,看了半晌叶笙和何伟刚完成的那局棋,才用衣袖蹭了蹭脸上的汗珠,抬头看着叶笙说:“叶八段,我也要恭喜你。”
有什么好恭喜的,叶笙心里叹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见叶笙并没有接下话茬,穆白晨自顾自地说:“这局反扳实力了得,叶八段的官子仍旧这样厉害,”他顿了顿,然后又荡漾开笑意,“我很荣幸,后天是同你争夺弈王挑战者。”
叶笙点点头,说了声:“我也很荣幸,”然后站起身,“都在等着,去复盘吧。”
他率先离开座位,推开对局室厚重的大门,瘦弱的身影一晃闪入寂静的走廊里。
他入段十年,几乎没有棋手不认识,几乎所有棋手都交过手,然而仅有的两次面对穆白晨的经历却并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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