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四起,船行渐远。远山浑如入睡,河面复归平静,似是在漫天星辰下,等待与翌日的阳光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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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米对于我的手痒嘴贱一向是不太高兴的——那总惹得麻烦迭起。他不发一言,十余步外站于一边。见人俱已散尽,才来到我的身边,冷冷道,“人都走远了,还死撑什么?”
季米话音刚落,一口血就从我口里吐了出来。这回是如假包换。一味耍帅的下场就是最后只能被帅耍。
他瞟完我一个“不值同情”的白眼,又强行按我坐下。盘腿于我的身后,将真气输入我的后心。然而与几日前的情形大不相同,那一阵一阵的暖流,此时却只如泥牛入海,全无作用。我摇了摇头,轻声对他说,“总会有别的办法,罢了吧。”
真气泻了太多,季米的额头沁满了薄汗,脸色益发苍白。看了看我,硬生生捺下眼里的十分焦虑。似乎是刻意回避我的伤势,只说,“今日这折戏唱的是‘母女相认’,倒是好看。可你怎么知道陆厨娘会择哪条路下山?”
“季少侠说笑了……”我强忍穿心一般的疼,艰难浮出一个笑,“我又非能掐会算的江湖术士,哪里知道?”
“那你为何让我将陆姑娘带上山来,候于路边?”
“什么也瞒不过你。下山的路虽多,可无论是提着食屉急于见心上人的情郎还是心怀愧疚担念女儿的母亲,总是会拣最近的那条走。”我笑了笑,实说了自己不过在离寺前对陆厨娘道了一句“厨娘何不以黄昏为幌,于门外偷瞧一眼陆姑娘,以慰相思。”
“若这世上的人都如你一般聪明,金銮殿内的那张龙椅,只怕比针毡还叫人一刻难以安坐。”季米闻言,寻思一晌道,“不过,智者千虑,终有一失。”
“何意?”耳聪目明的百姓与未阉割的牛一样不好管理。然而有时,未尝不是耳聋目瞎的人比较开心。
“你想,若是小王爷知道今日克郦安向你动手,会如何?”季米自问自答,“只怕不单是受罚那么简单,性命亦将难保。为了不泄露今日之事,回京途中,克郦安定会将那群死士杀个干净。而你点了他们臂上的几处大穴,岂不正如他所愿?当然,他这样心狠手辣之人,即便你不如此,也总能寻出法子。”
“我疏忽了。”我冲季米一笑,突然注意到他的右手满是鲜血,淋漓不尽。握过他的手,只见一道开皮绽肉的深长剑痕贯穿了他的掌心,“哪里伤的?”
“你既不让我插手,我也不知你伤势如何、是真是假。”他面不作色,仅是随意一句,“方才情势危急,不知不觉间手握于剑刃,竟毫不自察。”
听其所言,侧眸看了看插于地上的当吟,一股涓细的血流正顺着那黧黑的剑刃缓缓而下。扯下一片衣襟,我埋下头替他包扎,淡淡道,“不可惜吗?”
“什么意思?”
“斩指立誓,真的不可惜吗?”季米的手指漂亮非常,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别说直接剁了,把这样的手指拶成萝卜条,都是犯罪。
他稍稍一愣,任唇边展了一个淡笑,不复多言。
“走吧。”
“去哪里?”
“京城娘子多俊俏。待回京后,郎君断不可嫌弃奴家梗老花残,负心而去。”我抬眼看他,有意打趣,可脱口而出的声音却再也落不下笑。
“简森……你不是不愿……”季米一脸震愕,一贯冷淡的水蓝眼眸此时波涛万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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