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兰第一次看到唐黎的时候,那名年轻的医者正一个人静静坐在河边发呆,清冷的月色照在身上,带起一层柔和的银色。
唐黎当时大概只有十四、五岁,身材清瘦,老穿着一身蓝衣,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混合着看人时眯起眼睛的些微忧伤,有一种很与众不同的神韵。
凤兰默默看着他,觉得很美。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真正觉得自己以外的人美──自己的美,一直都是外表上的自我欣赏,而唐黎却仿佛是那种溪水一般的静谧,只可远观,不可言传。
有一点儿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淡淡浮上心间。
凤兰开始不断前去那名医者的小筑找他,唐黎似乎也没有因为他男宠的身分而轻视他,渐渐两个性格迥异的人竟成了挚友。
凤兰幷不想深究,对自己而言这个人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有了他以后,苍寒堡的日子不再是无聊的待命,而是一天接着一天令人期待。
唐黎是个善良的人,从来奉行先人后己。这样一个人之于从未真正见过什么纯真之人的凤兰,就像一缕阳光照进尘封已久的地窖,太过珍贵以至于他只是想陪在他身旁一直到天荒地老。
那个时候,凤兰毕竟还太年轻,没有认清自己究竟身处一个怎样的地方,也没有亲身经历过人世险恶。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堡主那边的「专宠」已经遭到了很多人的妒忌,天生的横行霸道也被理解成为恃宠而骄,对他恨之入骨的,早就大有人在。
苍寒堡的后宫,和任何后宫都一样,勾心斗角危机四伏,本当步步如履薄冰。
然而面对其他男宠的各种挑衅,凤兰抱着的心态却是无斗不欢,反正日子无聊,有人找个事儿挑个刺儿,让自己光明正大地欺负回去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唐黎多次提醒他,让他小心一些、收敛一些,可是凤兰正玩在兴头上,并没有听进去。
当这种明争暗斗逐渐演变成了一场腥风血雨,凤兰才突然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局面。
他虽名义上是堡主专宠,实际上相当孤立无援,而他唯一的朋友唐黎,也成为了那些人迁怒的对象。
凤兰自己怎样无所谓,却是见不得人动唐黎的。
凤兰平日里尚算本性平良,损事干的不算很多,可要论坏点子,他动一动脑子,马上满肚子都是,到堡主大人面前一番添油加醋,几个时常去唐黎那里找碴的男宠,就关冷宫的关冷宫、赶出去的赶出去,表面看去,凤兰完胜。
可是,事情幷非就完结了。
报复很快就席卷回来,却不是直指向他。
大殿之上,众男宠诬告医者唐黎滥用药材,证据确凿到令申辩显得异常苍白,凤兰只记得,他看到那些人投来的轻蔑的眼神和嘴角勾起的得逞笑意。
唐黎不会害人,凤兰深信,可不论如何求情,唐黎还是被用了酷刑后扔到了乱葬岗。凤兰出不去,甚至不能去替他收尸,人生中第一次咬着被子哭了一宿后,他去找江庭赭要个说法。
而堡主大人却只是薄凉地说:「凤兰,苍寒堡的人都该知道,若想要成事,就不该在身边留任何一个能影响心绪的人,这点还用我教你?」
「你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他是无辜的,却因为我……?!」
凤兰大怒,拔了自己头上的簪就对江庭赭扎了过去,江庭赭轻而易举接下,阴恻恻道:「你好大的胆子。」
江庭赭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拿着那簪子对着凤兰完美的脸比划了几下,出于某些考虑,最终却没有下狠手去破他的相。
在这以前,凤兰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会永远是个欢腾的喜剧。因为一向如此,上天总是让他想怎么嚣张就怎么嚣张,而从未遭受过任何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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