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从云不敢吭声,和当归手脚麻利两三下就将小孩牢牢绑在床板上。
余从云用药签蘸了点药膏小心涂在小孩一处伤口上,淡绿色的膏体刚一触上,小孩的身体倏然就弹跳起来,吓得余从云停下动作,怔怔看向大夫。
“看我干甚!难道还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上阵。”
余从云当然不敢,只更加小心将药膏一一涂上。每涂一下,小孩的身子便颤动一下。小孩的眼睛始终紧闭,原本蓬乱的头发已被汗水浸湿,黏腻地糊在脸上,苍白的嘴唇抿成薄薄一条线。
当归紧紧压住小孩身子,不让他动弹。
“停手。”
听了大夫的这句话,余从云打从心里舒出一口气。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背上也早已出了一层汗。
老大夫皱着眉头:“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恐怕还没涂完药就被痛楚折腾死。当归,你去后面看看药煎好了没?”过去拉起小孩的手把脉,“你等下先用巾帕沾湿他的嘴唇,等他开口,再一小勺一小勺喂他喝药。切记!一定要慢慢来,他长时间不进米水,一口气进食会致命。”
余从云将大夫的话一一记在心里。
在等药煎好时,余从云向大夫借了巾帕,沾水打湿,一点点擦去小孩脸上的脏污。其他的地方不敢动,他怕伤口进水,感染更加严重。这时他才第一次真正看清小孩的脸,他的脸肿胀得厉害,五官几乎挤在一起。小孩的眼睛忽然张开,楞楞看着余从云,眼角忽然滑落一颗泪水。
余从云和他对视半晌,温柔道:“我叫余从云,今后你愿意当我的家人吗?”
小孩怔怔看着他,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等当归将药端上来,余从云轻声换了几声小孩,小孩才又睁开眼。
“累的话,就闭上眼睛。我把药吹凉,你张口就是了。”
小孩这次却没有再闭上眼睛,反而一眨不眨地盯着余从云瞧。
余从云把勺子凑近嘴边轻轻吹气,他记得大夫的叮嘱,每次只喂半勺。方才他给小孩擦完脸后,已经用条新湿棉布涂在小孩唇上喂水。
小孩现在连喝水的力气也没有,那么一点药水还是从嘴边溢出,流到了伤口上。
余从云连忙用布巾擦了,却不敢再喂药了。
那小孩似明白余从云的顾忌,冲他眨了眨眼。
“你是让我再喂吗?但是你的伤?”
小孩依旧眨眨眼,然后坚定看着余从云。
余从云继续喂药。一小碗药,足足喂了一个时辰。
过会儿,老大夫走过来,朗声道:“好了,趁药效还没过去,赶紧上药。”
余从云不明所以看向大夫。
“我在药里加了点助眠成分,可减弱他的痛楚。”
余从云见小孩果然开始昏昏欲睡。
当归依旧压着小孩四肢,防止他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乱动。
余从云想让小孩少受点罪,于是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不敢上药,反而加快了手上动作。
尽管如此,小孩的身体仍旧不住地簌簌发抖。这样宛如千万根针同时扎下的痛楚,绕是睡梦也减轻不了多少。更何况,那不定是个噩梦。
“慢点,不要一味求快。”老大夫在旁时刻盯着小孩的脸色,发现他将嘴唇咬出血,开口让余从云动作放慢。“明明醒了却装睡,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等药膏上完,小孩已经彻底痛昏过去。
“接下来,他起码要睡上两个时辰。你在这里也没用,先回去吧。”老大夫见余从云面色疲惫,让他回去休息。
“我没事。”
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看中身子,非得病了才行!”
余从云被大夫骂了一顿,只得乖乖回去,一步一回头。
“快回去!还怕我吃了他不成。”
余从云这才出了医馆门。
“师傅。”当归向大夫递上一把刀。
“把他按住。”
“是。”
老大夫将小刀在烛火上烤上一阵,然后对着小孩一刀下去。
小孩一下醒了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喉间不断发出呜呜悲鸣。身上青筋一根根爆出来,四肢奋力挣动。
“想要活下去就忍着点!当归!”
“是!”
当归连忙将小孩更加用力抱住,好让大夫将他身上的腐肉一块块割下来。鲜红的血水伴着混合绿色药膏的脓液,将大夫的双手染得到处都是。等全部腐肉割完,大夫接过当归递上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吩咐道:“把他的手脚解开,然后用绷带将全身缠上,再给他喂点麻药。”想了想道,“别给喂多了。想要活着,痛也要忍着。”
当归送大夫进屋休息,然后将死人一样躺在床上的小孩抱起来放到干净的床上,绑上绷带。
余从云听了大夫的话,呆呆地往家里走。走了大约一炷香,才想起自己本来要上街摆摊,于是又改方向往东大街走去。他走到街角发现他的推车就在摊位上,桌椅板凳排列得整整齐齐。他看着这一切,忽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从云你怎么回事?怎么把吃饭的家伙扔在大街上?要不是我正好路过,这些家伙早被官府拿去,当做妨碍街道的障碍物收了。”来人正是和余从云从小长大的朋友,秀才林旭,字无时。
“无时?”
林旭被余从云的脸色吓得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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