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匆突然移开目光,游移着四处乱飘,好像安捷家重新装修过了似的。一般人脱衣服的时候不会有什么美感,但是显然对于莫匆来说,安捷不算是个一般人。现在这家伙居然若无其事地在他面前脱衣服!虽然没全脱,可是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才最撩人。
酒精棉和被擦伤的皮肤,因为消瘦而突出的锁骨,隐隐的能看出并不明显但是线条流畅的肌肉……莫匆觉得再不逃掉,鼻子会出些比较丢人的小问题,可是脚步偏偏像是黏在了地板上一样,只听得到自己的脑动脉跳动的声音,思考能力刹那间被轰炸到了平流层以外。
嗯,有的时候,年轻人的火力总是要旺一些。
这算什么?安捷简直不把他当男人……好吧,也许就是把他当男人才敢脱的。莫匆心里涌上无穷大的挫败感。
代沟的影响是巨大的,安捷现在是无法理解这个在他眼里抽风成性的倒霉孩子。他决定不去管莫匆,脑子里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过那些已经被他刻意淡忘的场景,关于李,和那些居心不良的故交们。
印象中的r?李已经面孔模糊了。只剩下一个宽宽的下巴,鹰钩鼻,以及纯黑的眼睛,他是个永远站在高处的人,别人可以瞻仰,可以愤恨,可是难以超越、甚至企及。而李自己,也太习惯这样的位置,于是有一天他真的习惯自忖为神,没想到这样登峰造极的自己有一天也会从云间摔落下来。
要是死了也就罢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活着。安捷为了打败这个人穷尽了心力去了解过他——李绝对不会就这样罢休,从他走进圈套,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出去了那天开始,他的余生或许就只剩下这么一件事情,那就是重新压制住安饮狐,找回他神话一样的路。
李永远都这么任性,他觉得人生是一盘可以悔的棋,只要全部的棋子各就各位。
可是安捷不是安饮狐,安饮狐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青年,十年后的安捷,却只是个心神俱疲,习惯了浪迹天涯和懒散度日的普通男人。所以李要逼着他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年轻时候的身体,逼着他直面故人——而今,逼着他捡回那样坚忍狠绝的心神。
安捷突然间发现,原来从沙漠开始,这大半年的风雨故事,全都是一场有人暗自操控的阴谋。
每个人都成了r?李的优伶,披着他想看的皮站在惨白的灯光下走过场。这个男人,原来在经历过刻骨的背叛和生死后,有了更强大的力量。
安捷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思路戛然而止。莫匆不知道什么时候单膝跪在沙发上,夺过他的棉签,微微压住他的肩膀:“你干什么?本来不重的一点擦伤,都被你压出血来了。”
安捷愣愣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着酒精擦拭自己的伤口,年轻人的眼神特别专注,就像对待一件极宝贵的东西,下手很轻,好像唯恐弄疼了他似的。这或刻薄或冷漠的人,脸上突然间有了某种说不清的温柔意味——安捷想,这样的年轻人,真是仿佛天生下来就是让人迷惑的一样。
他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莫匆手一顿,有点紧张地看着安捷:“怎么,疼了?我手重了?”
安捷摇摇头,像是在考虑自己的措辞,停顿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时间不早了,你差不多该该回去了。”
莫匆低下头仔细地搭理着他的伤口,笑了笑:“给你弄好了我就回去,这样我不放心。”
他这话说得不能不算肉麻,两个人靠得极近,莫匆的呼吸细细地拂在安捷裸 露出来的皮肤上,耳鬓厮磨似的亲密让安捷不适应地往旁边躲了一下。
“别乱动,”莫匆说,带着一点嗔怪的口气,安捷即使知道这时候起一身鸡皮疙瘩有点不礼貌,仍然控制不住生理上的反感。莫匆了然似的撇撇嘴,“我知道你不习惯,不是说追你么,我早就做好了跟你慢慢磨的准备了。”
安捷无奈地发现,和莫匆说话的时候,自己想叹气的次数明显增加,他噎了一下,尽量以正常的语调说:“我不觉得同性恋有什么不对……”
莫匆本来放下棉签,正准备去拿药的手一哆嗦,近乎惊喜地看着他。
安捷觉得太阳穴上的神经一跳一跳的疼:“但是我也并不觉得同性恋是什么正确的事情。”他的食指和拇指捏着鼻梁,眼圈上有浅淡的阴影,看上去有几分消沉,“如果你没有别的选择,生来如此,那么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身份年龄等等都合适的同性伴侣,只要过得幸福,也不用太在意别人是怎么看的,但是——”
安捷半睁开眼睛看着年轻人,年华淬炼给他某种深沉而睿智,可是也带走了他的清澈和生机:“但是对于你来说,这始终是一条铺满了荆棘的路,社会主流不会认同你,所以如果你有别的选择,如果你能喜欢女孩子,我更希望你能正正经经地念好你的书,将来顺利的成家立业。我相信你父亲泉下有知,到时候也会安心的……”
莫匆把药膏握在手里,紧了又松,他突然摇摇头,截断安捷的话音:“你大可以不要这么语重心长地把问题大而化之,安捷,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其实是……”
安捷摆摆手:“如果你不是认真的那最好,如果你是认真的,我告诉你,你在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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