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泽远是真的憔悴了很多。他毕竟不是超人,这样连轴转了好几天,下巴上冒出了杂乱的胡茬,没了那副意气风发的气势打底,就显露出人到中年的沧桑感。
徐夕景试探着跟他说:“我想进去看看,你要不要先在车里休息一下?”
秦泽远当然不会同意,拉着他的手腕跟他一起朝村子里走了。节气入九,村里还没落雪,路却冻得硬邦邦的,很是坎坷。徐夕景本来就已经非常虚弱,走一下绊一下的,秦泽远就把他背了起来。
徐夕景也不逞能了,也不跟秦泽远保持距离了,像小时候一样,把毛茸茸的脑袋乖巧地贴在秦泽远脸上,说:“我小时候你也这样背过我。”
那时候徐夕景已经在秦家待了一段时间,能淘气了,也能撒娇了,秦泽远难得答应带他出去玩,他乐的一下跳到秦泽远背上蹬腿,秦泽远被他闹得差点摔倒,垮下脸吓唬徐夕景,才让他从过度兴奋里恢复正常。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远到他们仿佛从没经历过那样亲昵和谐的时光。
秦泽远勉强笑了一下,岔开了话题:“这路前几年就投了钱要修,几年过去了还没动工,效率太低了是不是?”
徐夕景听秦泽远转移话题,提到路况,以为秦泽远说这话是嫌他娇气,又从他背上慢慢蹭下来,说:“我还是自己走吧。”他小心地看了一眼秦泽远的脸色,又加了句:“马上到村口了,让人看见不好。”
秦泽远失落极了,他跟徐夕景之间的鸿沟已经大到他无论怎样修补都填不平的地步,只好把徐夕景的衣角抻展,说:“那就进去看看吧。”
天气冷,村里的几条路上并没有人,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徐夕景绕了两圈,辨别了一个大概的方向,指着其中一边给秦泽远说:“我家以前好像就住那儿。”
秦泽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徐夕景一想也是,当初收养他,秦泽远肯定是把他祖上三代都查了个底掉。
徐夕景默默不说话了,秦泽远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他:“你想去看看你爸爸妈妈吗?”
洪水退了以后,许多人都尸骨无存,能找得到尸体的人也难以辨明身份,像徐夕景的父母,把唯一活下来的希望留给了他,早就连骨头渣都找不到了。秦泽远说:“洪水时间太长了,没找到他们,是衣冠冢,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
徐夕景小时候家里非常穷,没几件衣服可穿,衣冠冢也修的寒酸,十几年过去,早就和周围的荒山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石碑上的字也斑驳了,徐夕景拨开荒草,又把墓碑擦干净,长久没有说话。
“从前找了人修缮陵墓,前几年那人也没了,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老弱病残也干不了这个活儿,也就没人做了。”秦泽远跟他解释。
徐夕景低不可闻地说了句:“谢谢你。”然后又说“你能稍微回避一下吗?”
秦泽远依言走开,却不敢离得太远,挑了个合适的距离默默地看着他。徐夕景感觉到秦泽远避开了,眼泪就一滴一滴地流出来,慢慢地变成啜泣,最后就成了失声痛哭。
徐夕景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他跪坐在一片荒草中,哭的几乎脱力。他有许多话想对他的父母说,想告诉他们自己这些年过的并不快乐,自己现在生不如死,自己一步步靠近梦想,又一步步失去了梦想。
死了的人什么也不知道,唯有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承受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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