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没有回答。
然而没有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叶凉风点点头,不再追问下去,兀自说着心里的一些话,“我一直相信,我父亲对我说的一切,相信他将我安插在唐信身边做卧底是为了查明唐信通过半月走的暗账,将这些触犯律法的人绳之于法,我一直这么相信着,直到那一年那一天,唐信将那些机密交给我。我开始想,如果真如父亲所说,唐信不过是这污秽江湖一介宵小之流,那我看到的那些又算是什么呢?一个有信仰有原则的灵魂,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有情有义,还有一股普通人所没有的气。这样的一个人,以前我从未见过,现在我也再未见过,将来也许也不会再见到。然而我却清清楚楚地明白一件事,这样一个不常见的人,这样一股不常见的气,在父亲的命令下,终于还是被我毁了。”
他说完,像是用尽了力气,闭口不再多言。诚然叶凉风明白,人在社会,就难免遇到这样的事,看不清利害成败,算不清功过得失,但他还是不死心,还是想要一个说法,毕竟他曾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那样毁过一个男人。
陈叔端起面前的茶杯,一低头,才发觉茶杯中的茶早已凉了。老头起身,慢吞吞地踱到一边,再给自己换了杯热茶。望着窗外灰沉沉一片阴雨,半晌过后才叹了口气,“凉风,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足够了,你实在不该探究太多的。这个世界上其实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弄明白它会很痛苦,弄不明白反而会比较快乐。”
“我办不到,”叶凉风斩钉截铁,如钢亦如铁,“我已经被我父亲一手操纵,出演了他想要的角色,带来的伤害带来的后果,不仅是我该负责的,也是父亲该负责的。”
陈叔冷冷地,“如果这种负责需要你付出性命也可能得不到呢?不要忘了,你父亲当年位高权重,即使如今改头换面隐匿遁世,他所拥有的关系网和利益网仍然是你不能想象的。”
“那我就试一试吧,”叶凉风微微一笑:“反正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能活到现在已经回本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工业社会最缺少的一种精神,即是不屈服。
在很多年以前,有过这样一种时代,以恩报恩,以血还血,其快意必然是十分的,但却也已融入不了如今这个社会。所以当活在当下时代的人,想要以过去时代的方式来行事的话,会很艰难,甚至很痛苦,比如叶凉风。
所以即便是闯过风浪、见惯生死的陈叔,也忍不住劝他一句,“你实在不该做这些事。成个家,喜欢个人,过个小日子,这才是你该做的。好不容易离开了这一道这一行,再踏进来,不值得。”
叶凉风扬了扬手,不再多言,只径自对陈叔道:“我想过了,以我父亲对我所费下的心血,必然不愿意就这样功亏一篑,一旦放出风声称我醒来失忆了,他一定会心动,想方设法重新利用我为他做未完成的事。”
陈叔笑笑,“你想让我为你放出风声?”
“除了陈叔你之外,我不可能再找另外的人,”叶凉风头脑清晰:“毕竟当年,只有你一人反对我替父亲去做卧底,我知道,你那时一定已经洞悉了我父亲的真正计划,所以也因此被我父亲架空了权利,一朝落马,再无起色。”
第17章 (5)
陈叔喝了口茶,往事袅袅,一如茶味。
“那么唐信呢?”老头忽然问:“你的这些计划,不该让他知道么?”
“不必,”叶凉风答得很快,一丝犹豫都没有:“在我是他妻子这个身份之前,我首先是一个负他的人。一个有所辜负的人该做的,不是谈情说爱,而是把负了他的替他要回来。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不是谈情说爱?”陈叔难得地玩味一笑,“叶凉风,你怎么就知道,在唐信心里,你最负了他的,不是感情这一项呢?”
叶凉风是抱着一种“我欠了那个人感情这一项吗?”这样一个念头回到家的。
对唐信,叶凉风的感觉是比较复杂的。
最大的原因在于,他从来没有把唐信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当然,他也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女人来看的意思。在叶凉风的世界里,对“人”这一概念的划分不是男人和女人,而是敌人和自己人。
一个原本是敌人而如今却是自己人的人,还是个男人,一个和他有过夫妻之实也有夫妻之名可是他却对他没有夫妻之情的男人,可想而知这对叶凉风而言,是多么棘手的一个局面。
叶凉风想起和唐信在一起的那一年夫夫生活,凭良心讲,他实在是一个会玩情调的男人,虽然他并没有和多少男人相处的经验,但凭着过去那仅存的印象,叶凉风也觉得像唐信这样的人,和那些会在场子里拍着女人的大腿大笑道“这妞是从哪儿引进的品种”那样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叶凉风就这样一路思考着沉默着,骑着机车回到家时才发现,竟然已经凌晨两点了。
“啪”地一声打开客厅的灯,忽然传来一声男性的嗓音。
“回来了?”
叶凉风诧异地转头,这才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的一个人。
唐信正斜斜倚靠在沙发的角落里,脸上盖着一本书。叶凉风定晴一看,竟然是一本数独游戏的书。这厮右手还拿着铅笔,看看睡睡,做做题目,颇有兴致的样子。
叶凉风进门,觉得看不懂,“这么晚了,你不睡觉?”
“刚从机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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