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珩的家不大,但干净整洁,装修色调以黑白为主,特别符合屋主人身上那种禁欲的气质。
骆珩指了指客厅里的小沙发:“坐吧。”
程弯大大方方地坐下,还示意骆珩:“你也坐呀”。语气无比自然,好像这是他家一样,完全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
骆珩从厨房拿了几个桔子,顺手仍给程弯一个,挽起袖子坐下来拨桔子。
从程弯的方向看去,那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偏头,棱角分明的面容显示出柔和的神色。他的小臂线条流畅,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这个人不动的时候,就像是一幅画。就连简单的拨个桔子,那目光也是极专注的。
果实的汁水顺着指尖流淌,骆珩随手抽过一张面巾纸擦了擦,把桔子瓣扔进嘴里,“说说吧,你跟着我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程弯尽量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真诚一些:“我真没什么想法,就是希望你能够重新出山。”
骆珩一口回绝:“我说了,不可能。”
程弯直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可能?”
骆珩没答。
程弯循循善诱:“你真的甘心吗?真的甘心……因为一个小人,就这么放弃自己的的前程、自己的梦想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当人生导师的潜质。
“你的每一个粉丝,都在期盼着你能回来,用我们十年的等待,换来一个答复,也给你自己一个交代。”
骆珩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无意识地合十,抵在下巴上,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不明的情绪,最后却又归于沉寂。
真的甘心吗?
当然不。
可是,又能如何呢?
如今的郑淮已经占据了音乐界的半壁江山,哪里还能容得下自己的一席之地?而且嗓子不如从前,也许再也唱不出从前的感觉,又怎样给喜欢自己的歌迷一个圆满的交代?
难道他们十年的等待,最后却换来一个这样的自己吗?
骆珩忽然有些烦躁地站起身:“你先坐,渴了饮水机里有水,自己接。”
紧接着,略显局促地走进了紧挨着客厅的屋子。
木门被一下子阖上,骆珩背靠在门板上,轻轻喘着粗气。良久他从兜里摸出一小瓶药,倒两颗在手掌,直接仰头扔进嘴里。
骆珩皱了皱眉,直接把药生咽了下去。
苦。
氟西汀,医用首选抗抑郁药物,还有个可笑的名字,叫“百忧解。”
骆珩闭了闭眼,一手扶额,不轻不重地按了按太阳穴。这药有副作用,疲乏,头晕,头痛。
他静静地靠再门上,把头脑放空。突然,远处传来歌声。
是吉他声,曲调温柔,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让心里的躁郁缓缓归于平静。
骆珩推开门,看见程弯坐在客厅里,专注地弹着吉他。只是这首曲子可能是不太熟练,虽然动听,有些音阶起伏地地方处理的还是略显生硬。
骆珩自然而然地走过去,从屋子里又拿了一把吉他。调试了一下便上手,他的手法显然娴熟了很多,乐音温润,起伏和缓,不骄不躁。
在他的吉他声中,能听得出时光缓缓流淌的声音。
程弯不知不觉地放下吉他,认真地看着眼前轻轻撩动琴弦的男人。不得不说,如今的骆珩,比十年前的他更加有魅力。
他的目光沉静而安然,好像在他眼中,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把吉他。他看着它,像看着亲密的爱人。
程弯没有看错,他对音乐的确是爱的深沉。那种对信仰的热忱与忠贞,别说是十年,就算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一辈子,都永远不会磨灭。
一曲终了,程弯意犹未尽。
骆珩身子没动,看着身前的吉他,微微有些愣神。他是什么时候将它拿起,他已全然忘记,只记得不由自主地就陷了进去。
程弯不由自主地给他鼓起掌来。
然而被掌声一提醒,骆珩蓦地反应过来:“谁让你去那屋的?”
他的家是两室一厅,两个屋子一间是卧室,另一间屋子,专门放置着他所有的乐器和曲谱,还有十年前的专辑、奖杯。是一间满载着回忆的屋子。
除了他自己,从来没有第二个人进去过。
程弯意识到自己又忘形了,脑袋耷拉下来:“……我错了。”配上一副惨兮兮地表情,让人不忍心责怪。
骆珩暼了他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他拿过程弯手中的那把吉他,和自己刚才弹的那把一起,郑重地将他们放回原位。末了,还拿钥匙把屋门锁上了。
“时候不早了,我要睡觉了。”骆珩一边把钥匙揣进兜里,一边对程弯说。
程弯:“哦。”
骆珩:“还不走?”
程弯执拗地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骆珩对于程弯这种难得一见的厚脸皮也是服气:“成,随你。”
说着果然不再管他,自顾自地回到卧室,又顺手把门带上了。
程弯暼了暼嘴,这男人怎么那么油盐不进呢!
月上枝头,夜里的凉风像长了眼睛似的,顺着窗户缝隙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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