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东宫之中已经点上了灯,只是见昭帝与衍宣和之间气氛紧张,无人敢来在他们围坐的桌上也点上烛火而已。略显暗淡的暮光之中,昭帝的脸上愈发显得阴晴不定。衍宣和只觉得过了许久,自己差点等得憋过气去,才听到昭帝悠然开口道:“现在也到了将用膳的时候了,朕今日也不在东宫用了,和儿你好好休息,朕后日再来看你。”
衍宣和手指微抖,在碧玺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站起身,送走了昭帝,这才长长的吁出了口气,回过神来,才发觉手心里满是冷汗,刚刚就在一旁伺候的碧玺也没比他好,此时额角已经见汗,两人甚至可算是相互搀扶着了。
至于此时已经坐上车銮的昭帝,却完全没有感受到衍宣和的后怕,他微笑着嘱咐了一直跟着他的嘉德殿总管几句,便笑着离开了东宫。等他一回到处理政事的嘉德殿,一道诏书便连夜发出宫去,到了林太傅的府上。
而一晚上惴惴不安的衍宣和第二天得知这一诏书的内容,以及之后的发展时,满心的焦虑都化作了无奈,自己在政治谋略方面着实差得远了。
☆、第二十一章
昭帝派人送往林府的诏书,很是得人瞩目,可令人惊讶的是,诏书里斥责的对象,却是林太傅的母亲。
诏书大意说是林太傅之母本应管理后宅,却使得后宅不宁,奸邪藏身,有连带之责,但念其年事已高,只是夺了她一品的诰封,此后的一应用例皆按安人的级别处置。
昭帝的这份诏书,很是特别。本朝自高祖以来,因为帝者皆是孝子,所以风气也是诚孝为上,虽及不上早远之前以孝举才,但有孝悌名声的学子官吏总是容易出头一些,还有衍宣和,他对郑皇后的孝顺也是旁人看好他的一个优势。
于是在本朝,被昭帝申斥其母,并剥夺其诰命,实在是极严重的一件事,要知道,民间和朝中颇有些人就是为了给母亲挣个诰封,才读书入仕的。一般而言,官级到了从六品,母亲便能得一个安人的敕命,从此与人交际身份便不一般了。林太傅的母亲被斥责,实在是大丢面子的一件事,比之林太傅自己被申斥,哪怕被夺官,在旁人看来也说不清孰轻孰重了。
只是马上,林太傅府中便递到宫中去了一道申表,很是奇怪的是,上表的人既不是林老夫人,也不是林太傅,而是林太傅的夫人薛氏。衍宣和后来也看到了那份上表,薛氏不愧是易衫先生的亲女,一笔小楷极是漂亮,上书也颇有文采,其大意是母亲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了,后宅之中的事情已经全是她负责,儿女所犯的错误,哪里能够让母亲负责呢?她恳求昭帝剥夺她的诰封,不愿让母亲受到牵累。
而昭帝只是压了那道上书两个时辰,便欣然于林太傅夫妇的孝道,改变原意,不斥责林老夫人了,便是薛氏,他也只是将她的诰封降级为宜人而已,对于林太傅的处置就此盖棺定论。至于仍有些嫌疑的林府下人?昭帝如此作为,足以让有心人明白,林博远如今圣眷犹在,又哪里还会有人会如此不长眼去提出来?
衍宣和倚在榻上,听着善财的打听来的消息,心中默默思忖。如今已经初夏,和暖的风中也带了一丝燥意,就是这样几乎不会受凉的天气,他还是只能在自己的强烈要求,以及太医令说他多晒晒太阳比较好的情况下,才勉勉强强得了昭帝首肯到屋外见见风,坐上一会儿了。
“主子,郑公子今日到了东宫,您看?”留守殿内的碧玺匆匆赶来道。衍宣和见了这满眼的花红柳绿,生机勃勃,早已是满心欢喜,当下含着笑意道:“请他来吧,我今日难得能够出来,却是忘了告诉他了。”
听着话音,不远处的假山后忽然传来了少年清朗的声音:“我就知道表兄不会不见我,偏你这小丫头想得多,我可就自己跟来了,免得她们一来一回的,倒叫我浪费了你东宫的茶水。”说话见,郑瑾远已经走了过来,模样只算是清俊的少年随着年龄渐大,婴儿肥略略消去了些,哪怕是笑着时也多了几许锋锐。
“表哥看着比前两日气色要好了些,瑾远也就放宽心了。不过还是祝表哥早日康复。”郑瑾远无视碧玺微怒的眼,敷衍着说完了郑.源交代给他的“正事”,接下来甚至颇为自如的推了推衍宣和的腿,也坐上了那张小榻。
“你啊你!”衍宣和笑着坐起身来,点了点郑瑾远的额角,“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这样胡闹!”他却是纵容着郑瑾远无法无天了。
在东宫的小院子里,一张小小的美人榻上,并肩坐着两个少年,他们亲密的挨着,脸上都带着放松的笑意,而年纪稍长的那个,眼中还带着淡淡的宠溺和纵容。衍宣可好不容易得了半天空,赶回东宫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觉得眼前这一幕极是碍眼的衍宣可定了定神,脸上依然淡笑着道:“皇兄今日可好。”眼睛却冷淡的扫了郑瑾远一眼,居然发现这臭小子的手居然是跟哥哥握着的!好碍眼!郑瑾远倒是恍若不觉的模样,只是跟衍宣和靠得越发近了些,注意到这一点,衍宣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衍宣和根本就未察觉身边这两人的幼稚行为,微笑着开口道:“晒晒太阳觉得身体也要轻松一些。阿和你今天来的好早。”衍宣可嗯了声,又道:“皇兄你莫看这日头看着不起眼,其实却已经极强了,略晒一下便好,晒伤了反而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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