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晖嗤笑着打趣他:“太有自信了吧,殿下?”
萧启琛只望向他,唇角弯弯地解释:“这些大人们还是希望父皇不要乱来的,放着有两个成年皇子不管,让个团子继位?说起来,陈相前些日子才来国子监送我一卷前朝名家的《四时云梦绘卷》,没给皇兄——他可能也变卦了。”
新上任的中书令谢晖目瞪口呆:“……你何时还与陈相有了交情!”
萧启琛无辜道:“他还在尚书令位上的时候,皇兄和他相熟,我便搭上了这条线。陈相爱好丹青,和我颇为投缘。再说了,我帮他的都是小忙。”
谢晖:“……”
萧启琛:“说来我还得感谢皇兄,若非他前几年风头出得太过,父皇也不会现在快刀斩乱麻地将朝中立场鲜明的赵王党都剃了个干干净净。可怜了那些一心效力他的大人们,只怕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了谁……”
谢晖暗自腹诽:“那些赵王党里也包括你吧!不少人都是被你忽悠着觉得赵王天命所归纷纷肝脑涂地,你现在装什么糊涂?”
但他没说出口,只是清了清嗓子,示意萧启琛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殿下打算如何?莫不成再过些时日,朝中你就要取代赵王成为民心所向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装这么些年的可怜虫,难道就是为了博取他们的同情?”
萧启琛笑得意味深长:“不好么?不与你说这些了,阿晏到底多久到?”
这下谢晖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三日后到徐州整军,何时下旨便何时入金陵。”
萧启琛方才说了那么些话口干舌燥,喝了口茶:“好,大军凯旋,我该去祝贺他,可惜如今不好溜出宫去——仲光兄,帮个忙如何?”
谢晖无奈道:“难不成我还敢拒绝么?”
犒军仪式在南苑大营举行,皇帝没有露面,太常卿亲自拉开圣旨,将那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读了一遍,又长又臭,听得沈成君差点大逆不道地打了个哈欠。
等太常卿读完,沈成君领旨谢恩,那长袍广袖的文官慢条斯理道:“沈将军一路辛苦,怎么今日没见到大将军?”
沈成君笑得十分妥帖:“大帅旧伤复发,身体不适,还请陛下见谅。”
而此时此刻,旧伤复发的苏晏正用一枚骁骑卫的腰牌穿过禁军把守的东华门,朝国子监的方向走去。此地不算深宫,故而守卫相对不如太极殿后森严。
苏晏太久不来这里,远远地听见读书声,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他走得越近,越能听清那读书声的内容,有个熟悉的声音正领着他们一句一句地念: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最后一句“与子偕行”落下,苏晏轻轻地叩响了进学堂的木门。那虚掩的门应声而开,苏晏望过去,萧启琛正坐没坐相地歪在学室最前头的桌案后,朝他扬起手中书卷。
下面并排坐着的是几个身量不足的男童,目测只有五六岁,一见他,都默契地噤声,睁大了双眼上下打量——台城里鲜少有人身着胡服制式的衣裳,他便格格不入了,苏晏只好尽量温柔地笑,好让自己看上去和蔼点。
“你们不是想看大将军吗?”萧启琛开口,却不是朝苏晏说话,对着那帮小孩儿道,“这就是大将军,怎么样,是不是说话作数?”
这话如同点燃了春节的爆竹,噼里啪啦地,整个学室立时被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填满。
苏晏一脸茫然地望向萧启琛,对方解释道:“今日太傅告病了,我来替他上一节课。你也知道了,我对那些四书五经实在没兴趣,恰逢大军凯旋,给他们讲一次《无衣》,方才不小心提到了你。”
“所以……”苏晏刚要开几句玩笑,目光突然落到角落一个孩子的身上,后半截话自行堵在了喉咙,眉间微微蹙起。
那孩子似是穿得比其他人更贵气,长相说不出的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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