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还未落,半个音依然停在喉里,雪鸮却突然倒了下去。他倒地的姿势极为诡异,并不是突然翻过去,而是像被牵线木偶拉着一般,一点一点向后仰,仰到尽头,直挺挺地躺在地面上。
而后,众人听到了一个似乎极远,又仿似就在耳边的声音,低沉,浑厚,辨不出年龄,却像是沉淀了全部岁月,语声清晰,内力舒长,“杀生已是罪过,何况暗箭伤人?”
枯梗(2)
众人纷纷四面去望,却根本不见人迹,风行捂着胸口,胸前的两个大洞血流如注。
郭通先向后退一步,銮禁卫举着盾牌抵挡在前,而后才抱拳道,“高人大驾光临,何不赐见一面?”
四下无声,四野无人。
銮禁卫全神戒备,靖难军分外留神,可等了半晌,却只听到簌簌的像是河流结冻的声音,循声而望,就见装载着火药的箱子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郭通连忙示意人去看,那边辎重兵已报道,“大人,火药都结成了冰。”
郭通大惊失色,快步上前查看,却见风行手握长枪,伏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怀里,胸前的血已经止住了。
郭通不再去查看火药,而是对着两军对垒中间,旁若无人为风行裹伤的老者轻施一礼,“世尊前辈枉驾出山,后生小子实在失敬。”
他此言一出,众人耸然变色,銮禁卫固然是心头一沉,靖难军却也颇觉意外,被尊奉为武林至尊的橐龠老人岳丹墀,自本朝立国前已经隐居,避世百年闭关不出了。没有人知道他多大年纪,也没有人知道他来历出身,但江湖上处处流传着他武功已臻化境是不老仙人的传说,多少世家子弟跪在缉熙谷外想求他赐见一面而不得,如今,居然亲自来京,还是在这种时候。
“世外之人,指挥使大人不必多礼。”岳丹墀伸指点了风行几处穴道,风行就势站起,二人一前一后,屹然立在两军之间。
郭通伸手一指火药箱子,“想来,这是世尊的杰作了。”
岳丹墀与郭通对视,“楚剑吴钩月霜远,冰河铁马为止戈。”
郭通脸色一变。这两句诗流传很广,相传为商衾寒所作,在大梁可谓是妇孺皆知。商衾寒二十五岁时破北狄十万雄兵,打得乳鹰山下狄人奔逃,当时的北狄国主赫连石道,“大梁号称以仁德治天下,如此大动干戈血流成河又是如何。”当时,商衾寒就念了这两句。说是楚剑吴钩月霜远,冰河铁马为止戈。称自己自幼习武,放马北追,只是为了保卫河山家园,即使一战也是为了求得止息纷争。
岳丹墀一挥袍袖,一阵劲风吹过,那装火药的箱子上缠着的绳草全部断开,箱盖也翻了起来,只见到被冰冻得光溜溜的火药枪炮,他朗声道,“铸剑习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斗之患。这才是我辈习武之人的追求。我三十岁前习杀人之道,以教衾寒,四十岁时探救人之道,以诲衣轻,五十之年求济世之道,以传衿冷,这些孩子,虽不算太过成器,但也各有成就,他们的弟子,也是一时佼佼,老夫也算未曾虚度这百年光阴。如今,郭大人以炮口相对无辜百姓,天地已然不仁,世人不仁,右于天地远甚。”
枯梗(3)
郭通一声冷笑,望着横陈在地的雪鸮,“世尊好大的道理,可惜,这不仁的世人里,也有世尊一个。”
风行按着胸口,厉声制止,“指挥使大人小心说话,我师祖并未杀人。”
郭通不动,立刻有小兵上前去查看,“大人,果然有鼻息。”只是,在这万人对峙前,雪鸮却并未醒过来。
世尊道,“有人有胆作恶,有人有心作恶,有人有胆作恶而无心,有人有心作恶而不付诸于行,也有人有利器在手,技艺在身,本无作恶之意,却失于伯仁,以暴制暴,以杀止杀,终究不是上策,老夫也只好,拿去诸位行凶的本事了。”
郭通轻轻点头,“承教了。”他说着就吩咐身后的人,“世尊本领既高,道理又好,咱们实在不敢冒犯。既然火炮不能用了,就不在此丢人现眼。卫氏一门,结谋反之徒,坏国之利器,有人爱说天下,天下人自有公论。”他说着就一挥手,“咱们将此间之事上覆圣上,此等诛九族的大罪,圣上自有圣裁。收兵!”
“等等!”风行听他意思,竟然是要以今日之事坐定了卫家的罪名,这样又怎么成。
郭通转身,“小王爷有何指教?”
风行按着胸口,气息起伏不定,“郭大人,我师祖,不过欲平息杀戮而已。我靖边王门下,一言九鼎,既答应了随您入诏狱,还望您不要毁约才是。”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惊叫道,“小王爷。”
风行郑重道,“我所为,只求不冤枉忠良,牵连无辜,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父兄,我三师叔是冤枉的,天理昭昭,自有清白。”
郭通心道,皇上布置了这么久,才逼得这位小王爷入彀,如果因为一个半死的老头就偃旗息鼓,自己可说是无能之至,只是,岳丹墀武功太高,可说是鬼神莫测,他抬眼,望着眼前仙风道骨的老人,“那就看世尊是疼徒弟,还是疼徒孙了?”
风行对着岳丹墀就是一拜,“孙儿无能,连累了三师叔。”
岳丹墀亲自扶他起来,“你们都是好孩子,不必如此。”捋须道,“小仨儿命中有此一劫,三十年前已定,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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