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很清楚,在他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被人从深约尺厚的雪窝里拉出来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神明。
那个神明是那样的好看,好看得卫汀在刺骨的冰冷中生出了无限的热意,后背甚至滋滋地冒出热汗来。
而且他还那么好。
直至今日,卫汀仍然记得季三昧把自己从雪窝里扒出来时,曾用他同样细嫩的小手护住了他冻得通红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搓了搓,又捏了捏,玩笑道:“哎哟,小家伙长得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卫汀被冻得迷迷糊糊,连怕都忘了,只晓得歪头看着季三昧,痴痴地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挂出了一串口水。
季三昧见状,眉眼微弯,俯下身来刮了刮他的鼻子:“饿了?”
说罢,他对着卫汀伸出了手来,发丝在冬日的风里飘扬,朴素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像是能发出光来一样。
他说:“我请你去吃馄饨吧。”
从此后,卫汀就喜欢吃馄饨了。
即使兄长多少次告诫他,不要去找那个姓季的,那个姓季的送他回家,绝对只是为了要钱而已,但卫汀却不愿去相信。
他在心里粉饰着一个名叫季三昧的神明,把他打扮得无坚不摧,完美无瑕,并从此深深地痴恋上了这个完美的形象。
卫家世代修行土行之术,而卫汀的法力水准一向只能算得上平平无奇,但相较于卫源,他有一个极其突出的本事:抟土造人。
小的时候,他就爱捏一些泥像,等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之后,他挖空了自己的床铺,里面储存的全都是季三昧的小像。
他从未见过季三昧这样完美的长相,感觉捏多少都不嫌多。
后来,季三昧来卫家玩儿,无意中看见了他摆在外头的那些普通泥像,便在私下里找到了他,道:“小阿汀,你手艺这么好,捏个我,怎么样?”
卫汀当时的心情,怎么形容呢,就像是被朝思暮想、根本不敢染指分毫的神明垂青了,整个人几乎要飘到天上去。
而季三昧的下一句话,就让他重又堕回了地面。
他说:“……我晚上想去找沈兄玩儿,可你又知道我那个蠢弟弟,他小孩子心性,不喜欢沈兄。你给我捏个像,化个人形,躺在床上,我就能溜出去找他啦。”
卫汀的心随着他这句话咔嚓一声裂了,整个腔子都在作痛。
他第一次的喜欢,第一次的嫉妒,第一次的不甘,都给了季三昧,那个造孽的、温柔的、轻佻的,又闪闪发光的季三昧。
可是当时的卫汀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泥像,竟然会在不远的将来派上大用场。
在临亭战况逐渐胶着起来的时候,季三昧又寻上了卫家的门来:“小阿汀,再帮我一个忙吧,给我造个泥巴做的替身。最好是能动的那种。”
能动的傀儡人需要耗费太多的灵力,但卫汀还是乖乖地先应了一声“好”。
季三昧不禁好奇:“你不问我做什么用?”
卫汀想,还能是为了谁呢?
但他还是听了季三昧的话,温驯地问道:“那……那你要做什么用?”
“我有个预感。”季三昧搔搔脸侧,“我有可能在烛阴城里呆不久了。”
这下卫汀是真的诧异了:“为什么?”
季三昧耸耸肩:“小阿汀没有听说过外面的传言吗?最近城里都在议论我呢。”
这个卫汀是知道的,但他更加不能理解了:“他们都在说你好。”
“不敢当。”季三昧乐了,“我可受不起他们这份儿夸。要出事儿的。”
卫汀问:“什么时候要?”
“你看着弄吧。”季三昧说,“一定要能动的,尽快。对了,等你做好了,务必把灵核交给我,我来操控它。”
灵核是抟土成人之术的关键,也是主人操纵土制傀儡的工具。
卫汀又问:“你要让它去做什么呀?”
季三昧答得很痛快:“我不日会离开烛阴城,但是我必须得留一个傀儡在烛阴城里。它要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要让所有人都认为它是我。小阿汀,能做到吗?”
卫汀心有所感:“……你又是去找沈家的三郎君?”
季三昧抱臂一笑:“嘿嘿。”
卫汀本该预料到这个结果的,可是他的心里依然难过得要死。
他怀着一颗混合着痛楚和郁结的心,开始做季三昧要的傀儡。
或许是因为之前做过几千几百次的缘故,又或许是季三昧的要求格外严格,卫汀这回做得非常用心,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只是囫囵捏个人形,而是从骨骼捏起,再到肌肉,就连每一根血管都细细地勾画了出来。
做一个季三昧的傀儡,耗费了他整整一个月的时光。
这既是因为要慢工出细活,也是因为卫汀不想这样早地放季三昧离开烛阴。
做到最后,人体已成,他握住灵核,催动了它,只见那个他熟悉到骨血里的人站了起来,抖了抖胳膊,负手冲他笑了笑。
一时间,卫汀的眼睛里腾起了一片细密的雾气。
他扑上去,踮着脚,丝毫没有犹豫地亲吻了泥塑的嘴唇。
在亲过之后,他怔忪地站在原地,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哭得很伤心。
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卫汀那样清醒地认识到,他所迷恋着的,不过是一个在他心里经过千锤百炼和精心雕琢的人偶罢了。
这个认知让他病倒了。
他病了三日,在第四天的时候才好转了些。能下床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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