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想瞪目咋舌,失声问:“都丢了些什么东西呢?”
芥川假模假样翻开笔录本念道:“现金75万円,另外还有一封从美国寄来的信件。”
不等孟想吱声,阿橘先急切开口:“那些钱我可以不追究,但那封信对我非常重要,请你务必还给我。”
孟想可算明白芥川为什么把自己叫来了,敢情是阿橘报案,指控他是盗窃嫌疑人。早上他把钱和信藏在榻榻米下,来不及向她说明,一般人突然丢失那么大一笔现金,着急在所难免,报警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和阿橘是相识数年的好朋友,应该了解彼此的人品,发生这种事好歹也该先问一声,怎么能武断地错怪对方呢?
重感情的人最经不起朋友的误解伤害,他好似硬生生吞下一个大冰蛋,心里又寒又堵,喉咙瑟瑟发颤,连着咽下好几口唾沫才隐忍着说:“钱和信我都没拿,就放在您家里,请您现在跟我回去找。”
阿橘顿时目定口呆,芥川也讶然变貌,毕竟是警察,场面仍能撑得开,即刻陪同两位当事人来到现场,亲眼见证孟想从卧室榻榻米下取出现金信件物归原主。
当天傍晚,孟想正准备去顾家吃晚饭,阿橘提着一个用锦缎包裹的大包袱上门拜访,在可视门铃里看到她时孟想心情复杂,尽管先前在八尾家找钱时阿橘已慌里慌张追着他道过无数次歉,仍不能消除他的屈辱感,知道她这会儿是来正式赔罪的,心里想着不愿面对,但这里不是自己家,不便把人拒之门外,再者阿橘是老年人,本着敬老的礼节也不能把事做得太过火,于是强打精神开门迎客。
阿橘走到玄关,没脱鞋便屈身跪倒在地板上,额头贴地大声忏悔:“对不起,今天对您做了很过分的事,都是我的错,请您原谅!”
以孟想对日本人的了解,开门时已料到她会下跪谢罪,可真正面对仍无法安然受之,忙上前搀扶,请她去客厅说话。阿橘落座后马上解开包袱,打开里面的描金漆盒,呈上满满几层五彩缤纷的寿司。
“这是我在大江先生的店里订制的寿司,请您尝尝。”
孟想一看,那些寿司都是以鲔鱼、海胆、海参、鲍鱼为食材的高级货,这么大一份少说也值十几二十万,当成此事的赔罪礼太过昂贵,忙说:“橘桑,你何必这么破费呢,这样反而让我过意不去了。”
阿橘弯腰鞠躬:“比起我对您的伤害,这点礼物根本不值一提,请您一定笑纳。”
她从进门时起便说着繁琐规范的敬语,诚惶诚恐的模样仿佛在面见敌国君主,孟想觉得好像在同陌生人交谈,更感失落,怅叹道:“橘桑,您既然来了,有些话我正好当面讲,今天我真的很生气,被冤枉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我没想到冤枉我的人竟然是您。您也知道我在东京无亲无故,能说得上话的人不多,您是其中之一,也是最令我喜欢的一个。这三年多我几乎每天早上都去松汤洗澡,因为您待人亲切和蔼,又非常照顾我,我真是把您当成自己的奶奶看待,每次见到您跟您聊天都觉得很快乐。原本以为您跟我想法相同,今天才明白那都是我一厢情愿,您从没真正信任过我,一遇到不对劲的事立刻起戒心,这可能因为我是中国人的缘故吧。”
他抱定了今后绝交的准备畅所欲言,并非心胸狭隘,而是反感日本人对中国人的偏见,明明鄙视还要假装友好地搞睦邻亲善,隔着肚皮猜疑防备,十足是对对方的侮辱。人与人的交往讲求平等真诚,不必学国家间战略合作那一套,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比较好。
阿橘定定地听他讲话,眼睛里很快蓄满泪水,等他的陈情告一段落,第二次滑下沙发跪地磕头,这次无论孟想怎么劝阻她也不肯起来。
“对不起,我真是老糊涂了,居然做出这么恶毒的事,这辈子还从没犯过这种错,真该死。”
孟想怕老人家情绪失控会出闪失,劝说未果便动手相扶,阿橘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求告:“孟君啊,我不是故意诬陷你的,我也一直拿你当孙子看待,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啊,而且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中国人,以前跟你说过的,小时候学写毛笔字,临的第一篇字帖就是王羲之的《黄庭经》,还会背好多好多唐诗呢,我那么喜欢中国文化,怎么会瞧不起中国人呢。”
她激动得舌头伸不利索,眼泪像爆管的自来水哗啦啦流淌,孟想手足无措,只得好言相哄,费了老大一通口舌劝她重新坐回到沙发上。阿橘犹抓住他不放,抹泪解释:“我今天那么冲动都是因为那封信,孟君,你听我说明原因或许就能原谅我了。”
这个故事源远流长,得从她丈夫过世说起。阿橘的丈夫八尾翔死得很冤,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的社会治安还不像现在这么好,黑社会尤为猖獗。1971年春,东京新宿地界发生黑帮火拼,敌对双方驾驶汽车在马路上追逐,八尾翔恰好开车经过,被卷入车祸伤重而亡。由于他是家中独子,本该继承世代经营的澡堂,因在学生时代就立志从政造福国民,对双亲许诺说60岁退休后再回家继业,先让妻子阿橘代替他做父母的帮手。阿橘深爱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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