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迟关缩在角落没动。
门被关上,草鞋踩在湿润泥土里发出粘腻的“啪啦”声。
等脚步声渐渐远了,迟关才从床上爬下来,摸到桌前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白水。
这鬼地方,连茶叶也没有。
迟关一个人在家百无聊奈,他从窗户往后院看,一只浑身漆黑的小狗在狗窝里睡得四脚朝天,后院的栅栏里关着一只母鸡和一只鹅。迟关最初来的时候已经领教过那只鹅的本事了,对方比看家狗还有用,追着自己在院子里转了二十多圈,就是不放弃。
最后还是他跑得晕头转向大哭起来,蒙卿才伸手将鹅关回了栅栏里。
迟关至此明白了,蒙卿虽然是将自己救回来的恩人,但心眼儿可不怎么样,迟关甚至怀疑,对方之所以将自己救回来,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迟关吸吸鼻子,又委屈又难受,可惜这里连个可以说道的人都没有,他在屋里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拿了斗笠和蓑衣穿上,跑到后院去找小狗玩。
他本就是个闲不住的公子哥,养好伤后就总也坐不住,可这附近也没什么可玩的,他哀哀叹气地捏住小狗鼻子:“我以后要怎么办呢?”
小狗打了个喷嚏,睁开眼睛瞄了迟关一眼,又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
“嘿!”迟关打了小狗耳朵一下,“狗似主人形!”
身后的栅栏里,呆头鹅扬起脖子,扇动翅膀,嘹亮地“嘎!”了一声。
迟关顿时觉得菊花一紧,忙不迭地站起身回了屋子里。
位于半山腰上的这座小屋,确实是小屋,还比不上迟府一间西厢客人的院子大。
前后各有一处小院子,后院种了些萝卜青菜,前院种着两颗树苗,反正迟关也认不出是什么树。
木质的屋子,房顶是木板加茅草,冬暖夏凉;整个房子只分了厨房和卧房,再没有其他的房间了。
厨房就在隔壁,迟关成日吃不饱,却也没有兴趣去厨房打探一番——一来是自小家人就教育他,身为迟府大少爷,不能随意进厨房;二来则是这厨房里也实在没什么可打探的。
无非依然是萝卜豆腐青菜叶子罢了。
迟关无聊得心慌,便在屋子里转悠来去,越走却是越饿,只得又躺回床上,看着头顶横梁发呆。
伴着渐小的雨声,迟关也不知自己怎的就睡了过去。
梦里他还在熟悉的迟府:书童小声求着自己去上课,老夫子今日要抽查的;母亲亲手做了自己喜欢的杏酪,含一口在嘴里略有粗糙,却是恰到好处,母亲知道自己喜甜,便多加了细糖,旁人是不喜这个味的,只觉甜腻得有些过了,他却喜欢得很。
父亲带了叔伯从外头回来,清风朗月时节在凉亭里酌饮谈笑,荷塘里是大片蛙声;自己上前要了一小杯酒喝,脸立刻红了起来,叔伯笑自己堂堂男儿酒量如此差,父亲便摇头叹气,说自己一天到晚不学无术,只会斗蛐逃课,还学姑娘家嗜甜如命。
梦境里都是曾经的过往,然而这些过往终是不复存在了。
——逃!快逃!再也不要回来!
——爹娘不能陪着你了,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要挑三拣四,不要得过且过,收收你那娇惯的脾气,往后的路不好走,你得坚强起来。
——男儿志在四方,不要哭,爹娘也不要你报仇。
迟关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他愣了片刻才坐起身来,眼眶湿漉漉的竟是在梦里哭过了一回。
迟关揉揉眼睛,再抬头朝外看去,天色竟已全黑了。
“那呆熊怎的还没回来?”迟关心一下提了起来,他走到窗前朝外看,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外头空气凉爽,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哪怕在这里已经住了小半个月,他依然不适应这样的环境。
四弦城里夜夜笙歌,夜晚也如白昼,每当太阳落下,江面上便会出现精美的画舫,就算是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也会有挑着红糖水的老人家和卖油炸果子的小贩,往来皆是人气和热闹。
哪像这里,太阳一落山就只能待在屋子里,夜里还能听到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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