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缓慢地眨眨眼,忽的清醒过来,扭头看去。只见这屋中皆是打造的精致玲珑的壁板,上头紧贴着各色琴剑瓶炉。锦笼纱罩,金彩珠光,一旁的案上立了个细细镂刻了各色飞禽走兽的黄铜的熏香炉,炉中贮了三束百合香。
这样的香气,这样的陈设......
皆是他先前看惯了的。
宝玉于唇间沉沉吐出一口气,起了身,到铜镜前看了下自己。镜中的他仍是那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儿,被养的身娇肉嫩,只是看上去,倒比他先时更小了些。全然是未遇到过任何挫折的天真烂漫的模样。
他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直到将那一小片皮肉儿掐的通红,方才确信,自己已经不在那个满地哀哀之声的荣国府了。
他已重生。
“爷,”门口忽的有人打起帘子来,笑道,“爷起了,怎么也不唤我们一声?”
这样柔和而关心的声音令宝玉一下子湿了眼睛,扭头欣喜道:“袭人——”
后半截声音被活活堵在了喉咙里。
踏进来的,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总是穿着桃红衫子的女子,而是比他还要高上半头的男儿。这男子穿了一身杏色衣衫,眉眼间自有一股温存态度,面上也噙着柔柔的笑意。只是这些放在他身上却丝毫也不令人觉着女气,反而整颗心也随着他静了下来,像是忽的被浸入了一池温热的温泉水般通体舒畅。
这是谁?
宝玉彻底惊悚了。
没想到那男子应了声,犹自上前来,忙不迭地为他拿了外头的大衣服。他的手轻柔而熟练地帮着自家主子扣好了衣襟,上下整理了许久,又低头为宝玉穿上了鞋袜,口中轻声道:“爷怎么穿着里衣就这样下床了,若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下次切莫这样才是,早些唤我们方是正经。”
这语气实在太过熟悉,宝玉整个人都木呆呆:“袭人?”
“嗯?”男子抬起头来,“爷唤我做什么?”
宝玉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下,活像是见了鬼般盯着他猛看个不停。一直看的袭人面上都泛起了些薄红,他方才反应过来,忙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了。
袭人红着脸,去与他收拾床铺。先将枕头拿去了一旁,把枕头下压着的那块晶莹剔透的通灵宝玉掏出来给宝玉戴上。只是宝玉余光一扫,便发觉那枕下还压着什么,不由得道:“那是何物?”
袭人拍打被褥的手顿了顿,诧异地回头望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满心不解:“爷是在说什么?”
“方才这宝玉底下压着的,”宝玉蹙眉问,“那个薄薄的册子一般的东西,是何物?”
袭人又望向那片地方。
然而那里仍是空空如也,唯有一角被角摊在其上。
“什么也无,”袭人回头笑道,“爷想必是看错了。”
“想必果真是我还未睡醒,所以眼花了。”宝玉道,“你且先出去,令我先自己待一会儿,醒醒觉。”
此时尚早,袭人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而端坐于椅子上的宝玉见他走了后,立即扑到床铺边查看,果然在那处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来。册子的封面上蒙着一层五彩的朦胧云气,又有四个气势磅礴的大字书于其上:无字天书。
宝玉缓缓翻开来,却看见第一页赫然写着“花袭人”三个字。
宝玉:......
说好的无字呢?
他强行按下这些个杂七杂八的念头,继续向下看去。只见下一行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欲共度云-雨。】
“欲共度云-雨?”宝玉愣了愣,“同谁?”
书上忽的又涌现出一股墨色,随即如细细涓流般逐渐汇聚于一处,成了两个大字:【同你。】
宝玉:......
等等,这好像不大对。
首先,这好像不大是一本正常的书......
【吾乃是瑶池仙子亲手早就的仙书,通晓天下古今,能知人心思谋。世间万物,皆不过入我一眼;天下种种,皆于我一页之上。你既为红尘中区区一凡人,遇着了我,实属三生有幸。】
宝玉默默心道,这书的书页一定很厚,否则怎能厚颜无耻说出这一长串夸赞自己的话来?
只是这样一说,此书也实属是神物,定然是博古通今,不可随意对待的。他心内不由便泛上几丝崇敬来,试图心平气和地对着一本书讲道理:“我重生原是为了救林妹妹及其他人而来,并非是为了沉溺女色。为了林妹妹,我今生定不会再与其他任何一人行此事。况且......”
况且他早已彻底熄灭了这龙阳之念,而现在的袭人,是个彻头彻尾毫无疑问的男儿!
他方才已经看了,袭人不仅有喉结,而且连脚都比他大一圈!
前世与薛蟠交从甚密,他不是未曾动过断袖之心。只是他喜爱的到底是娇嫩嫩的女儿家,终究还是未成此事,早早灭了这念头。如今,就算是袭人,忽的让他再行这断袖分桃之事......他也是万万不肯的。
袭人为男儿,安能雌-伏于他身下?如此一来,他岂不是既辜负了林妹妹,又对不住袭人?
书上又显现出一行字迹来:【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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