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深秋,北方下了第一场雪,绵延的白色山峰层峦叠嶂,触目所及的长街铺满了白茫茫一片;屋檐下是一排排雪水融化顺着屋脊汇集滑落而下形成的冰柱,远远望去宛如一层透明的珠帘。
沈阳军区里的大门里面的两个站岗圆柱上面还是笔直地站着荷枪的军人,大雪还在扑簌簌下着,军区里面每条道路上却还是黑黝黝干燥的,士兵们拿着扫把和工兵铲在沿途车辆通行道和训练场上铲雪。
贺九山裹着长风衣,进入了那个香椿树被清冽白雪掩埋气味,黄色梧桐还不屈不挠散尽最后一点颜色的沈阳军区。这是他离开沈阳到军事科学院后第一次回家,在这个刚好的时刻,在北方飘飘洒洒下的第一场雪晨光透亮的一早,带着满襟寒冰,裹挟侵袭冷风,停在了挂着两盏纸扎的灯笼的小洋楼前。
那天晚上,小洋楼里很热闹,客厅里拼了一张大圆桌,白酒和饮料围成一圈,热腾腾咕嘟嘟冒着水汽翻滚的火锅在圆桌中央,正对着它上方的一盏灯被升腾的雾气熏着,在灯泡壁上密集了小小的水珠。
贺奶奶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贺九山絮絮叨叨地唠嗑,贺司令在这天也没有往常的严肃,就像普通人家的爷孙俩一样,询问起贺九山在军校的生活,白酒碰杯,几两下肚,脸上印着晕染的酒红,像是真的‘四世同堂’的其乐融融。
席间,贺九山的电话响了。
他走出玄关,到了外面屋檐下,接下了那个电话。
听不清电话那头是谁,只看见贺九山黑白分明的眼睛浸润了明亮的暖意,唇角勾起,带着谁都无法体味的一抹笑。
快到十点的时候,贺司令职务在身回了部队,大厅里的大灯关了,楼上房间的灯开了起来。
贺九山站定在窗前,一声惊雷,银蛇火龙样子的焰火升上天空,这是见证今年第一场雪的五彩焰火,带着硫磺味和四溅的星火一起在黑寂寂的夜空炸开。
勤务兵于洋拿着一条热毛巾进来,“九山,这是阿姨让我拿上来给你擦擦脸的。”
“你放桌上就行。”
“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把窗户开着?阿姨让你早点睡呢。”
贺九山身形不移,面色如常,不紧不慢。
“我等人。”
大雪不知下了多久,绵密如雨地盖住了花圃里的草丛和断枝,整栋小洋楼的灯火相继熄灭,四野寂静,只剩下贺九山屋那盏明黄的暗灯。
直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映上窗棂,那人穿着绿色的军装,一步步走来,他的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面对着发出微光的那扇窗,然后在雪地里站定。
那一瞬间,所有的焰火都空寂成过耳风声,喧嚣静默,万籁俱静。
贺九山发了怔,这一刻的感觉是鲜活明朗的,原来直到这个人站在他面前,他才相信这是真的。
四个月的等候和煎熬,从收到那封信起在军校里漫无止境的想念如溃堤泛滥的洪水把他吞没。
这场大风雪中,那人带着清冽的雪特有的味道,风尘仆仆,帽檐底下深邃俊美到极致的眼睛和贺九山相望。
他张开口,声音像寒风中的飞雪飘絮。
“对不起,让你等急了。”
第51章 51
焰火白雪下的沈阳满清一条街,东起雄伟壮观的抚近门,西至气势恢宏的怀远门,青瓦白墙,雕梁画柱,霓虹彩灯装饰着色彩依旧那么明艳富丽堂皇。
在深暗的夜幕下,贺九山和刘半城由抚近门步入古老的小街,走在满清一条街的中央,那高耸在宽阔平坦的马路两旁的楼房,一座座楼房重檐翘角,每层檐下都是漆栋画染,那一幅幅精美的图案,五彩斑斓,门前那一对金字黑匾,古色古香;楼顶和每层楼檐上的彩灯交相辉映,热闹繁华至极。
只是临近午夜,长街上少了许多人,远处听见时隐时现单调的犬吠,在悠长的巷口街道曲折往返地回荡。
但对贺九山来说这些都那么无关紧要,景物也好,熙熙攘攘的人流也好;他要的,就是和这个人在一起,能感觉到,触摸到,这样的大雪夜里,心脏也是滚烫热乎的。
一家杂铺店还亮着灯,贺九山站在对面,刘半城拿着两只冰灯向他走过来,长裤裹着修长的双腿,腰间扎着腰带,雪花映着脸纯净发亮。
刘半城挡在风雪的灌入口,两手拢好贺九山风衣的立领将他裹得密不透风。
“冷吗?”
贺九山反抓住他的两只手,包在自己的掌心中,“刚喝了两斤白的,暖和透了。”
“可这儿还有一块地方是冷的,从四个月前到现在,都冻成铁了......”贺九山攥住刘半城的手指戳向他心窝口的位置,带着酒气的呼吸烧灼了两个人。
“这块地方,你打算怎么捂热它?”
贺九山眼底的那片泛红和痛苦刺痛了刘半城的心,这四个月来贺九山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他会不了解吗?除了一封信,再无半点音讯,那是何等的抓心挠肝和绝望?
刘半城说,对不起,那是我当时尽所有能做到的。
贺九山审视刘半城半晌,欲言又止,如鲠在喉。
那天晚上,他们去了黑河放冰灯,看着五彩灯顺着河漂走,如海上的一叶扁舟沉入消失在城桥冗长漆黑的水道深处。
冰冷的空气被阻隔在了屋外,小平房里烧着炉子,煤炭烧得劈里啪啦滋滋细响,刘半城坐在炉火旁,手里一把火钳拨开烧尽的炭,再添入新的,室内一片暖意,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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