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义趿着拖鞋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这个小朋友,温柔地亲亲他的发旋,声音好轻好轻:“怎么了?睡不着吗?”
默默顺势往后靠,仰着头,让眼泪一行行顺着眼角流下来,滴到鬓角,蹭到程淮义光裸的胸口。
他不再压抑自己的哭声,哽咽着:“她不是不喜欢我,她喜欢过我的,以前喜欢过的……”
程淮义捉着他的双手,交握在胸前,搂着他轻轻摇晃,似乎他是个半夜闹觉的小宝宝,要耐心地、温柔地哄一哄:“是,喜欢你,都喜欢你……嘘,别哭,别哭,不是你的错……”
“妈妈是爱我的,两个妈妈都是!”
“是,爱你,妈妈爱你,哥哥也爱你。别哭了,乖。”
……
这一夜,苏默流了很久很久的眼泪,他觉得自己是在这一晚褪掉了一层坚硬难看的壳,将内里的柔软纯白露出来一些。那些过往岁月里的疑问与不甘,在悲伤与眼泪里烟消云散,他终于从内心同“母亲”这个身份和解,也同幼时哀哀痛哭的小苏默和解。
不同于以往的早熟,他真真正正长大了一点。他的灵魂冒出了个头,呼扇了一下翅膀,觉出了些轻松与自由。
于是在困倦与舒服中,他靠着程淮义沉沉睡了过去。
这之后莫家的人又来了几趟,苏默完全没搭理他们。他也不想再知道他们找他的原因,他对莫家的一切没有兴趣,他忙着打零工挣钱呢。
虽然苏默拿了五年的企业助学金,可以一直资助他的书费学费到他初三,但是程淮义开学就高三了。高三有多么关键是个人都知道。他不想程淮义高三了还要去打工,他想多存点钱,让程淮义在高三一年里,安安心心学习。
他找了个工作,在溜冰场给人看场子。不是那种灯光昏暗、音乐震耳欲聋的溜冰场,而是一个废弃的体院学院运动馆,没有射灯、旋转灯,只有从高高的窗户里透进来的天光,放的歌也是些轻音乐。来溜冰的都是放暑假的学生,他就坐在柜台卖票收押金,给人拿溜冰鞋。
这个工作也是阮明给他介绍的,也不知道他怎么认识这么多人,七弯八拐的就把他介绍过来了。以前收银看场的阿姨暑假回家看孩子去了,说好了苏默替她的班,两个月的工资都结给他。
苏默脾气好、算钱快、手脚勤,溜冰场的老板来了几次觉得很满意也就不来了。倒是阮明隔三差五地过来,也不下场玩,就坐在他不远的地方玩手机。
有一天,苏默在柜台里整理溜冰鞋,阮明照常坐在不远处场边的长凳上。过了一会儿,苏默听到那个方向有人大声说话,他转过身来望去,居然是阮明和一个从没见过的男孩子争执起来。他赶紧从柜台里走出来,想要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等苏默过去,那个男孩子就抓着阮明的手腕,要把他往外拖。阮明脸色很难看,跟被冰冻过一样,冷冷抿着唇,用力和对方僵持着。那个男孩子喊了一声“明明”,另一只手圈上了他的肩膀,几乎是用抱的姿势把他拖走了。
苏默赶紧追了上去,可是他追出体育馆门,门外居然已经没了两人的身影。他有点慌,怕阮明吃亏,嘴里一边喊着“阮明哥”,一边四处查看。
溜冰场外是一个久无人用的操场,一眼望去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个废弃不用的厕所。苏默过去看了一眼,门被锁着。正想着他们会不会已经从大门出去了,就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被堵着嘴巴发出来的呼声。
苏默顺着声音绕到厕所后面,眼前的景象令他吃惊得捂上了嘴,他唯一的反应就是赶紧把自己缩回去,不教眼前的两人看到自己。
那个男孩子把阮明哥抵在墙上,一手压着他的肩,一手握着他的脖子,低头亲他的嘴。阮明哥的手抵着他的肩膀,像是推拒,但又不十分坚决的样子。两个人完全注意不到旁边还有个苏默,亲吻得啧啧有声。那黏糊糊湿哒哒的声音传入苏默的耳朵里,让他的脸一瞬间红得要滴出血来。
苏默觉得自己应该马上走,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双脚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心里有很多乱糟糟的念头,冲来撞去,仿佛有一群野马,从他的心上隆隆踏过,尘烟四起。
“啊,接吻……阮明哥是谈恋爱吗?两个男生……”
苏默班上四五年纪的时候就有人起哄一些男女同学,到了六年级更是有几对谈起了“恋爱”,所以苏默是知道小男生小女生之间有谈恋爱一回事的。但是两个男同学,这不在他的认知里,他们班的同学也从来没有说起哄两个男生的。
苏默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一个大秘密,他并没有觉得阮明哥和男生谈恋爱有什么不对,但他本能地觉得慌张,觉得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靠在墙上东张西望,生怕有人靠近这里。过了一会儿,那边两个人似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从另一侧走了,他才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溜了回去。
晚上躺在床上,苏默还有些心不在焉,眼前一直有两个交缠的人影在晃悠。程淮义觉得他今天特别安静,就主动凑过来捏他的手。
从桐花村回来后苏默多了一个习惯,睡之前喜欢喊程淮义“捏手手”。他最近莫名有些爱娇,总是在躺到床上之后把手伸到他哥那边,大着舌头提要求:“捏手手,哥哥捏手手。”
程淮义就捉着他的手揉一揉、捏一捏,一会儿功夫他就能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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