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阮玉勒住了马。
虽然闭塞,村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耄耋老者躺在茅草屋顶上装烟草,烟斗是自制的,粗糙的很,里面像是阻塞住了,刚点着,烟嘴里不见吐息,倒是尾巴尖上着了火。
老者“哎呦”一声,忙不迭的将白胡子撩起来,尤是来得快仍烧卷了几根。不过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这把到胸的胡子,下面几乎都是焦黄色卷在一起的。
“大夫爷爷大夫爷爷,”一帮兜着柿子的小娃娃在下面起哄,“你的胡子没剩几根喽。”
“去去去,”王松仁摇了摇手,“我屋里还有几块糖,自己拿了吃去吧。”
他老远就看见了这辆血迹斑斑的马车。村里大多是土地,山间湿气足,泥泞不堪,马车不至于陷在里面,但看重量至少也有两个人。
一辆带着血的马车,一个赶着车的黄毛丫头,不偏不倚往自家门口走,王松仁长叹了一口气,“我的老樵头啊,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做。”
“咳咳,”阮玉是个好学的孩子,她把方才慕云深的态度拿出来,先下车作了揖,然后慢条斯理的问,“是王大夫吗?”
说真的,要不是萧爻死皮赖脸的不肯死,就这耽误的功夫他都能再世为人了。
“小丫头,客气话不用多说,找老头子有什么事?”
王松仁虽然在这座村庄里没有突兀感,但也不是那么融洽,比起这些淳朴的乡民,他像个大刀阔斧的土匪,两副面孔转换的毫无间隙,对孩子是和蔼可亲,对外人是满脸不屑。
“好气人……”阮玉咬了咬牙,刚刚还真挚的笑容又僵硬了许多,泥糊的面具,卸也卸不下来,“我……哥哥的朋友受了点伤,希望老大夫能……”
“拖进屋里吧,我抽完这袋烟,能救我就试试,不能的话……”他用手里的烟杆指了指后山,“那儿有个乱葬岗。”
萧爻的死活阮玉根本不在意,她虽然爱笑,但脾气并不好,想着这青白眼是为了慕云深受的,也就心甘情愿了。
“老大夫,”阮玉天生迷惑人的可爱劲儿,安于本分不现杀机的时候还有的一说,她知道有很多人吃软不吃硬,干脆卖起了可怜,眼睛一眨,小模样怪讨巧的,“我哥哥十分紧要他这位朋友,我又很紧要哥哥,他如果死了牵连起三条人命,到时候还劳驾老大夫帮忙都埋了,我这辆马车送你,就当还了人情。”
王松仁被烟呛的捂胸咳嗽,这小丫头片子言之凿凿,目光坚定,竟然不像个开玩笑的样子,“罢了罢了,抬进屋吧,我下来看看。”
“好嘞。”阮玉这才开怀。
慕云深在车里摇了摇头,好笑又无奈。这些年阮玉真的长大了,会揣度人心,会压抑情绪,而以前这些事,慕云深从不将她牵扯,答应了的平安无忧,生前守不住她平安,死后守不住她无忧。
慕云深现在算是半个废人,自己走路走几步都会喘得厉害,所以萧爻还是阮玉抱下去的,昏迷的人真是占尽了便宜,从头到尾被人伺候着。
“老头子我不喜欢被人打扰,两位迁就着,外面呆呆吧。”
门“哐”的一声差点砸到阮玉,小姑娘跺了跺脚,很是不满,“好,我在外面等着,拔光你的胡子!”
“小丫头挺有志气的,老头子我等着,若是差一根没拔光就算你输!”
隔着一扇门,两边老少还能斗嘴,阮玉和王松仁也不过今天刚认识而已,已经有来有往吵的不可开交,这般动静,慕云深有些担心老大夫会把萧爻往死里治。
慕云深不得不承认,他和萧爻其实都属于事故体质,两个人的相遇,将这份伤害巨大化,以至于每次都搞得如此狼狈,非要一个扛着另一个到处找大夫。
“慕哥哥,想什么呢?”
阮玉吵累了,搬着凳子跑到门口来,挨个儿坐在慕云深的旁边。
王松仁的院子里有张躺椅,人年纪大了,总喜欢晒点太阳,屋顶自然是个好去处,但腿脚不好,容易摔下来,他也是偶尔才上去几次,更多的时候瘫在躺椅里,喝喝茶,抽抽烟,看篱笆外的耕田种地。
现在这张躺椅被慕云深霸占了,上佳的视野,能见熙熙落叶与风,却不见攘攘尘嚣。
这样的风光当中,万恶不赦者也能生出善念来,偏偏慕云深盘算的只有复仇。
“想着怎么回家。”慕云深道。他的瞳孔是暗色的,阳光都不能使之淡薄,所以其中也映不出草长莺飞。
这处村子对王松仁来说是归处,而慕云深只是过客。
他的家在笏迦山上,腥风血雨当中,有人将他赶出了家门,甚至连尸骨都葬不回去,他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阮玉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小姑娘日夜盼望的,就是两个哥哥都能回来,一家人亲亲近近,不要在四散飘离。
然而她才十几岁,这一生若不找死,还有那么长,谁也看不清下一个时辰的事,所有人给她的承诺居然都不能遵守,最终只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原地,孤零零面对着逍遥宫,面对着曾经的信誓旦旦……阮玉害怕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
“我害怕。”阮玉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感受,“你们都在骗我。”
善意和恶意的谎言有时候并无不同,给人留下的都是巨大的空洞,当这个空洞填补不上的时候,心中就有了怀疑,怀疑的积累膨胀驱逐了其他的情感,最终只剩下孤独这一样东西。
阮玉还没有被这种感情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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