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日间方才下葬,夜里便来……寻我……”伍金台膺内鼓擂,直将身子带得前后摇摆不住,口内含混着,急吞两口唾沫,却将自己呛住,止不住咳个两回,紧接着吐了几口酸水出来。
“师父……小伍……知您…余愿未了,……然则,人鬼殊途,阴阳分路……您虽含冤……却也不当羁留世上,误了转世投胎的时辰……”伍金台举袂将颊上涕泪胡乱擦了一通,口内咂摸两回,又往一边吐口唾沫,长纳口气,心下反倒莫名安定下来。
“小伍……知错!”
宋又谷隔墙静听,已然止不住笑,再冲胥留留挑了挑眉,正待启唇,却听得伍金台徐徐接言,“现下……瞧来,怕是……师父怨我一不能寻得异教,难刃凶徒;二不能明辨善恶,包庇师兄……可……”
伍金台一顿,口唇稍往前探,目华一黯,面上颇显得委屈隐忍。
“大师兄……待我不薄……”伍金台轻嗤一声,自嘲再道:“我这人,脱不去的傻里傻气——旁人对我半点好,我便想着还他十分……”话音未落,伍金台陡地抬掌,反手狠抽了自己一个巴掌。“小伍……我…总归是难成气候……这半辈子的……不合时宜。小伍着实愧对师父,羞掌钦山……”
言罢,伍金台再不动作,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倒在自己足心上,两臂往侧边一探,竟是哼哧哼哧抽咽起来。
宋又谷见事态急转,蓦地语塞,口唇微开,却是冲胥留留探颌侧颊,满脸的不可置信。
胥留留单抬了一侧唇角,有样学样,抱臂胸前,轻声揶揄,“怕是那春笋不足十日,尚未成竹,便被人早早挖了去,填了口腹了。”
宋又谷唇齿相摩,短叹两回,径自喃喃道:“枉我还专捡了那陆春雷出恭之机……”
胥留留冷哼一声,睬也不睬宋又谷,低眉细思,却全然不知此计哪里出了纰漏。
方过寅时。
伍金台身子一抖,径自于梦中转醒。呆愣片刻,脑内忽地窜出范一点魂魄模样,这便立时止了吐纳,不自觉抬掌拊膺,心下惶惶不可终。然,籍着天光,细瞧房内,哪里还有那鬼影踪迹?
一刻后,伍金台长纳口气,上身坐定,四肢俱是向前一伸,缓了缓身上酸痛。
忆所见闻,恍如隔世。
就在其反复思量昨夜那惊心一幕时,吱呀一声,房内半开。伍金台耳郭一抖,立时濡了濡唇,又再吞唾解了喉头燥干;稍一抬眉,已见陆春雷协同三五钦山弟子踱步近前,面上愁烦惊惧,时隐时现,细瞧起来,倒显得那面容分外生动。
“小伍……”陆春雷径自上前两步,探手欲将伍金台自地上拉扯起来。
伍金台呵呵一笑,反冲身前之人摆了摆手。
陆春雷见状,单掌空抬,讪讪干笑一声,攒拳收手,愁云压面,掩也难掩。
“掌门……”身后一弟子轻声试探,“昨儿夜半,六儿非拉着我一同往茅厕。经过你这卧房时……”弟子左右侧目,言辞未尽,上前戳了戳陆春雷后背。
陆春雷倒是立时解意,讷讷沉声,接道:“听得动静,我……我等…便绕到另一边窗口……正……正瞧见师父他……”
伍金台两目一阖,两肘往膝头一撑,候了半刻,方缓声应道:“昨儿日间方将师父下葬,夜里其魂魄便来瞧我来了。”
一言既落,屋内哗然。
伍金台面颊微扬,单掌一推,沉声再道:“其案未判,其冤未申。魂魄显身,倒在我意料之中。”稍顿,伍金台眉头一攒,启睑询道:“你等既已瞧见昨夜情状,我自不多藏掖。即便大师兄……就算柳松烟受押正法,你我仍不可松懈,需得合力探寻那异教端绪,寻其老巢,灭其匪首,屠尽元恶,这方算是为师父报了血海深仇!”
陆春雷等弟子听得此言,初时怔楞,然不过片刻,便先后颔首,踌躇抒志,“自当遵从新掌门之令,赴汤蹈火,为师父雪冤!”
伍金台定定瞧着陆春雷,面现褒赞之色,然其启唇,言辞却是颇耐玩索。
“昨夜我尚见师父单指一抬,指尖所向,直冲我这脑门。我原以为其意指‘钦山属我,重任在肩’;现下看来,怕是那时师父已知你等在外探看,方有此举。想是师父虽去,也是时时挂记,想念诸弟子的紧。若说那时你俩入得房内,也可跟师父叙聊叙聊,以慰离情。”
陆春雷闻言,膺内一阵翻腾,两掌暗攒,哑声支吾道:“掌…掌门,常言说,‘未作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然……生死有别,六道独立;寻常人等,哪里有见鬼反谈笑风生的?又哪里有闻鬼却倒履相迎的?今生缘尽,便修来世。我陆春雷自当多烧百串钱纸,以便师父打点,轮回托生个好人家。”
“聿怀虽甚,却总当有些个避讳。”其后几名弟子两两相顾,添油加酱道:“师父显灵,游魂不离钦山,于我等,倒是哀思可托,反是善事。我等弟子,何惧为其妨了阳气?然则,怕只怕因此误了师父他老人家转世,寻不得个好人家托生;且其不依天命,怕要劳动那牛头狱卒、马头罗刹前来,执矟锁魂,捉拿了他!如此,岂非罪过?掌门,恐真得请金台寺的师傅前来,做场法事,好叫师父魂魄安生些才是。”
此言一出,余人纷纷附和,七口八舌,直惹得伍金台浑身燥热,五指将脖颈腋下搔个不住。
花开两朵,话分两头。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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