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接的电话,便转达了,尹桑向来省心,家里头没有人往坏了想。等到九点多还未见人回,老爷子给班主任去电,事情才明了。
沈峯被差遣去寻找尹桑。
他听见凄厉的女声,心口突突直跳,缘着声源奔去,终于在公厕外边,捡起一只复读机。里头的胶带还在走,背景声幽怨,咔嗒咔嗒的脚步声像是索命。
幸好,那声音,不是尹桑的。
他打过电话,保安闻讯赶来,撬开了大锁。沈峯捡起那把锁,好家伙,还是下了血本的。
他们都以为会看见失魂落魄的尹桑。
但没有。厕所里很暗,她蹲在洗手台边,那上面有一方小窗,路灯光投进来,斑驳的光影撒在她的小本子上。她就在这微弱的灯光下,背单词。
听见动静,她也只是扭头看过来,眼神淡淡的。
沈峯叫她:“尹桑。”
良久她才应了一声,“嗯,沈峯啊。”
他把她带回家,一路上他没问她怕不怕,她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找到她。
第二天沈峯送她上学。
尹桑等司机走了,拽着沈峯,笑盈盈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觉得好笑,不过就是应付应付送她上个学,他揪她头顶未长全的呆毛,回答:“小屁孩,做什么梦?”
这个问题,尹桑不是第一个问的人。邵锦骁那几个猢狲也问过。
回程沈峯在想,也许,这世界上是否真的有蛊毒。
尹桑这样的女生,且不说她还太小,他对黄毛丫头,一点兴趣都没有,只说她这个人,就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
早熟,做着和年龄全然不符的事,说着和气场不符的话,直接、风骚,没有少女该有的纯真烂漫;表里不一,似乎每一天都在演戏,演着演着她自己似乎都信了,在家人面前乖巧,在他面前乖张,出言不逊,简直怪胎。
还有许多细枝末节。总之,尹桑这个人,在他面前,就像一只自以为独特的跳梁小丑。
可是,他也做着表里不一的事。难以自控。
她普通话说不明白,被几个男生嘲笑,他趁着接她放学,顺手教训了那几个小子。这是给她出气,他后知后觉,换了个想法,他只是不想他沈家丢脸。
她成绩不好,尤其英语,不知音标为何物,他找了几个音频资料,下载到播放器,塞进了里。他换了个想法,他只是像让她能够早日自力更生。
她夜里总习惯起来喝水,他让佣人在二楼也准备暖水壶......
总之,他无法控制地,做了一些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对象是个未成年。
而在他面对着她的时候,他分明能够感觉到,自己由内而外的那种厌恶。
一次偶然,沈峯听到了家里的老佣人和老爷子的副官聊天。
聊的是尹桑的外婆。深山生苗寨子里的蛊婆。副官说,蛊婆年轻时花容月貌,但当时老爷子对蛊婆一点心思都没有,多年后老爷子去寻恩,再见到蛊婆,她已经变了模样,好皮相不再,皮肤拧巴,颧骨高耸,五官都要扭成一团了。她还驱逐了老爷子一行人,态度恶劣。
“极丑,极可怖。”副官如是说。
可奇怪的是,从那以后老爷子就开始不正常。
回京以后,每日询问蛊婆的事,问她的近况,她的健康状况等等。对她的关心,已经超乎寻常。
“首长是被下蛊了。”副官说,他打听到,苗家有情蛊,极厉害,无从破解。
情蛊有两种,一为桃花蛊,二为心蛊。
桃花蛊,顾名思义,是给自己招来桃花的蛊。单方意愿,下咒蛊惑,让对方爱上自己,这个爱,无需被蛊之人真心诚意感知,只需有外在表现就算,例如无意识关心、爱护,死心塌地拥戴,追逐。
桃花蛊若被破解,即对方不再爱自己,下蛊之人,就会被反噬。
副官说,老爷子正是被下了桃花蛊。乡邻有人说,尹蛊婆之所以相貌丑陋,就是下蛊太多,遭到反噬,面目全非。
心蛊听起来就美好许多,是双方意愿的蛊,爱的死心塌地的两个人,互相诅咒,若有一方变心,两人都会遭到反噬。
说得玄乎,沈峯从不信这些。他当作耳旁风,听故事一般。
一次辩论赛,辩题是“封建迷信应不应该废除”,队里讨论的时候,提到苗疆蛊毒,说一些迷信现象,实质上符合科学,只是尚未被证实。例如诅咒,就有心理暗示的科学解释。
讨论完辩题,沈峯照常去附中接尹桑,她盯着他,突然又笑,“你相信,我会下蛊么?”
沈峯一怔,身在沈家,他打小就知道怎么收敛情绪,却一下子被她看得仔细。
晚上夜起,在楼道上狭路相逢,尹桑又对着他笑,一袭白色睡裙,看着诡异极了,莫名的,烦躁劲儿就上来了,他把她堵在墙根,问:“你会?”
莫名其妙的问题,尹桑却明白他说什么,回答:“我会。”
不论他信与不信,他都跑了。
如果是现在的沈峯,也许会作出不一样的选择,可当时的沈峯,一口浊气,噎在喉头,只想咳出来,不想咽下去。
被一个黄毛丫头,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而这种玩弄,他正在分分钟配合着。真出息!
按照他的人生规划,本就是要出国进修,他把计划提前了。在尹桑踏进大学校园的那个夏天,沈峯也坐上了飞往美国的班机。
现在想来,走了,又何尝有出息?终归还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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