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下并非是能与赵让畅谈相告东楚朝政的好时机,李朗虽说已拿定主意要保住赵让,但如何处置他,却还有些犹豫。
这个人真能为己所用?
他既能在东楚国势危急存亡之际,隔岸观火,甚至坐收渔利,自立为王,怕不是个甘于雌伏、碌碌无为之辈,自己真能将他收拾服帖?尤其是,李朗无论如何也不愿杀死赵让,且仍需有日用到南越驻军,万一赵让恃机而动,再一次……李朗必定腹背受敌,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思及此李朗不寒而栗,到那时他非下手不可,杀了这个为他留下左眉淡痕、随身戴着他所赠佩玉的男人。
决不能给他这个机会。从此次的事件不也是能窥出,这赵让并不是个到山穷水尽时便会依赖求人的性子。若不是自己率先发问,还不见得人家肯屈尊开口,到了这般田地还骄傲如斯的人,能臣服于他李朗么?
转看赵让几眼,见他低头沉吟,不知心中所想,李朗油然升起此生未曾有过的欲念,恨不得将此人剖心挖肺,瞧瞧其中究竟留有几分赤子之心。
既不愿害赵让性命,唯有绝对不要将他置于需要提防、警惕的位置上去。李朗自幼及今的经历,让他对儒道圣贤宣扬的天道仁爱几近嗤之以鼻,他更信奉韩非所言,人之性情莫先于父母,以父母子女的天性使然,尚有子女叛乱——如他本人,更不消说君王臣民之间了。
赵让之于他,犹如童年旧梦,得以圆融完整,何尝不是待己的一份犒赏?
不过须臾,李朗心念已定,不由冲赵让微微一笑,心道:我自会守我昔年的诺言,护你一生周全,但我也要你此生此世只得我一人,不可再有其它挂念。
他自道如此做法最为妥帖,不但可全赵让的性命,又可得偿夙愿,却偏偏忘记极重要的一件事:赵让少年时,以小小一个禁军侍卫已能将个人安危置于度外,为无辜弱小者强行出头,如今更做了十数年的王,心气之高,怎是寻常人可以比较?
纵使李朗以帝王之恩威,迫他束戈卷甲,又岂能得他倾心相待?
李朗这番一意孤行,却是引出了后面的许多事来——
此时赵让自是全然猜不到李朗心中所想,他既是为妻妹生死未卜而心焦,也对东楚朝政心生疑窦,尤其是皇帝提及谢家时那不可言说的态度,更令他不安。
当年离开金陵时赵让年纪不大,且一心只道“男儿应是重危行,岂因儒冠误终生”,勤学武艺外,所读之书唯有各类兵书,交往之人,也大多同是习武世家出身的平辈少年,对东楚庙堂之上的云谲波诡,几近矇昧。
之后这些年,他全心在南越事务,闻得三皇子登基,便已开始为日后功业潜心筹划,虽说不至于对东楚如今的朝政一无所知,但直到谢吾这事,他才发觉其间大有蹊跷,非他一厢情愿,以为东楚也如他的南越之地,君臣和睦上下一心。
只是李朗不愿多说,赵让也不好多问,两人各怀心事,无言相对。
片刻之后,李朗到底又问出话来,虽说自己也觉得不合时宜,但他到底没能忍住:“静笃,你这玉佩……”
提了个头却不知要如何接续,是该明知故问“是否就当年我赠送你那块”,还是该单刀直入“为何要随身戴在身上”?
李朗踌躇中,赵让已是笑道:“此物出自东楚,离开故国之时,原道今生还不知能否归家,戴着也好睹物思乡。”
他知道遮掩无益,便索性大方将玉佩从颈上摘下,双手捧给李朗,低声道:“久别重逢,三殿下已是英雄盖世,罪臣也得天幸,叶落归根,此物正当物归原主。”
李朗接过,摩挲一阵后,抓起赵让的手,再次把玉佩塞入其中,嘴唇微动,却并未出声。
赵让抬眼见皇帝目光专注,心中激荡,面上却不动声色,正思忖该如何应对,忽听堂外传来一声急报,李朗松手转身,叫进传信的禁军小头目,来者跪倒禀告道,长庆观奸贼伏诛,魏头领救回一少女,只是伤势不轻,头领正在为她医治,分不开身亲自面圣。
李朗一听这口气便知不妙,他清楚魏一笑的歧黄之术,若是他束手无措,那只怕华陀再世也是难救,皱眉看向赵让,那人倒还显得冷静,只是双唇泛白。
到底于心不忍,李朗问道:“你领朕去看看。”
禁军小头目答声“是”,便带着两人一前一后,经走廊到了间极小的厢房内。
这房中除去一张床外便只有床前斜放的一张竹椅,那竹椅上正坐着满脸愁容的魏头领,见李朗等进来,慌不迭要起身施礼,李朗摇头轻声问道:“如何?”
魏一笑默默看了赵让一眼,以更轻的声音回道:“不妙……”
李朗把赵让留在屋内,他唤出魏一笑,要他详细述说长庆观之战,魏一笑道伏击之人全歼了,人数还不少,不下于二十人,且个个身手不凡,从尸体上辨认,都不是官府中人,看形貌倒像江湖中客,大概全是重金豢养或求购的死士。
这种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没必要留活口,无论如何严刑拷打,他们也绝不会招供。魏一笑又道,把人杀干净之后他们彻查长庆观,才找到这已然奄奄一息的异族少女,只是这少女身上的重伤却不是来于刀剑铁器,倒像从高处坠落所致,双腿生生折断,却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如今只怕是回天乏术。
李朗听得唏嘘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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