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不懂得给自己留退路。
所以不能不去、不敢不去。
偏偏,这般血冷如霜,心硬似铁,又是大宗师最欣赏、最得意之处。
为何绝代高手们的江湖快意,必赔上凡夫俗子像个傻瓜一样不争气地担惊害怕呢。
西宫吊影一路顺着想下去,便又记起当夜收到的宗师烟讯:“安心攻城。”
复又迷茫了,此意何解?师弟心性,他们二人心知肚明,可明知无后不敌,却放任不理?是要他大将风度、大局为先?还是料定龙宿不会害他性命,无非抓去当作筹码?但身陷敌营,岂非奇耻大辱,如何能忍?
古陵逝烟吹干了纸上的墨迹,一行行检视下去,还是觉出几味药不妥。全赖有人在旁聒噪,害他分心。
他烧了这一份,重又执笔,君臣佐使,一味一味地拿捏着写。
遣药组方,或延年,或遏病,或攻邪,虽配伍有异,但君只有一位,臣佐君,使应臣,实乃至真王道。
方子错了,或可重写,总是可以药到病除。只是人心,却是针石无功。
若说你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为师大失所望,可怜他病势滔滔、功体全失,又兼心中懊丧,如何忍心?
若说吾并未指望毕其功于一役,多半又要被想成“原来就对你不抱过高期待”,谅必又是一番自苦。
纵然烟都大宗师纵横捭阖,变动阴阳,到此境地,却悲哀地发现动静虚实都不堪解。
不如不见,不如不见啊。
宫无后大步流星地走在回软红十丈的路上,突然天降一人,好死不死就掉在他眼前。
澹台无竹前也看到了一抹榴红照眼,竟不知用了何种神奇功法,愣是匪夷所思地扭转身形,从而免了狗吃屎的不雅姿态,整个人潇洒落地,衣袍翻飞,流风回雪一般。
“哗啦”一声展开扇面,唇角含笑道:“是无后吗?你还记得我吗……”
刚说了两句,澹台无竹就感到气氛不对。眼前这人虽韶容妩媚,但杀机已透过一双吊梢凤眼将他刺了个对穿,左眼写着“杀人”,右眼写着“灭口”,惊得他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呐”的后半句囫囵吞下。他思索着自己刚刚回来几天,理应还不曾有机会得罪过丹宫啊。
他本也是心机活络的,又混迹青楼多年,立马转过弯来:若是你在最痛苦、最挣扎、最潦倒的时候被人撞见,难道不想把那个人千刀万剐么?
后悔啊,方才为何一定要跑来套美人的近乎,为何不让他就这么滚出宫墙去?
“阁下是?”强忍着没有发作的声音这时毛骨悚然地传过来。
干涩地一笑:“‘阁下’?真是太疏远了。其实照道理,无后你可以喊我一声‘师叔’的。”他决定借一层亲戚关系保命。
然后他就看到朱虹剑不知从何处钻出,正对着他慢慢举起。
“阁下初回烟都,恐怕忘记了,烟都一向论贤愚、轻人伦,排资论辈也只凭本事,且让宫无后领教有没有这个荣幸称您一声‘师叔’了。”
一阵大风刮过,鲜红的剑穗哗啦啦飞舞。
这、这还是那个追着西宫吊影跑的小孩子吗?大宗师你是怎么教徒弟的!
澹台无竹收起扇子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方才大宗师让我去看小西宫,我这是转悠到哪儿了……”遂四下观望一番,风姿优雅、一步三晃着走远了。
宫无后出了口气,心里多少好受了点。
——一个一个,全是无赖,烟都这是要灭亡了么?
第21章 二十、烟横碧嶂断前行
从辽阔的雪域回来才鲜明地感觉到软红十丈的精致与狭小。朱帏覆笼,华堂如狱,荼蘼烟朦,静殿生香。而此时他受制于冰矢之创,身临此地,被那暖气一烘,暗自一激灵,愈发觉得这朱楹丹樨的房子直如蚕室一般。
所以,逼得西宫吊影亦不惜抛下他多年烟都主事拿腔拿调的伪装、装疯卖傻也要开解他:你的命比你想象的还要贵重的多,难道真的要一生以仇为锁、以怨为链,受制于无法更改的过去、画地为牢?
他又去摸自己的颈间,多日以来,被人小心翼翼地养着,已经完全好了,哪怕一丝疼痛的余韵也感觉不到。
——那些加诸于他的痛,或者也终可以任凭时光的淘洗消磨而渐渐淡去,但是师兄,你可曾替我想过,若人子目睹父亲身死而选择消泯恩仇,他朝碧落黄泉,有何面目相见?
无情楼上,血雨如麻未断绝;冰楼城下,矢刃严杀亦等闲。却不想,原来还有情似咒缚、义如罗网,不知从何时起,他已被牢牢困住,进退皆有碍,谁谓天地宽。
“公子……”
朱寒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就站在黑洞洞的门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公子怎么一直在院子里站着?”
宫无后猜想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怕,朱寒神色闪躲,连说话声都那么细弱。可他笑不出,就僵着脸朝他走过去。
“公子自己也有伤,还在烟雪九重陪了那么久,现下可是累了?晚膳时间还早,要不要先歇一下?”朱寒低着头,还是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但人也好似病了,声若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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