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一人已经足够为先生分担这件工作……”
“砰!”没等他说完,明楼猛地一拍桌子,直把桌子上的咖啡杯都震了一震。
“好大的胆子,”明楼喝道,声色皆厉,“不过就睡了一次,你就想骑到我的头上来了?”
“先生息怒。”阿诚说。
明楼的暴怒,有几分真心,几分演技,他说不准。但是他知道,这是官场上常用的手腕。利诱不成,再用威逼。若是没见过场面的小虾小鱼,也许真的会被明楼吓回去。
可是他阿诚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先生高深广博,我对先生只是心存爱慕,想要为先生尽心尽力,又哪敢骑在先生的头上。”他说,微微舔舔嘴唇,“不过先生若是有其他疆土需要下属骑乘驰骋,阿诚倒是愿效犬马之劳。”
他说着,从西装的内袋里掏出一个信封,然后把信封放在桌上,用指尖推过去。
明楼一直盯着他,不急着接,待到信封到了自己面前,才拿起来,掏出其中的照片看了,然后又放回桌子上。
这个人果然还是比之前那些人高明多了,阿诚想。
上一任那个草包代委员长,这个时候早就满头大汗,结结巴巴指着他大骂“你混账!”
明楼一言不发,只是摘下眼镜,擦了擦眼镜片。
只可惜,就算掩饰得再好,心里还是虚的,阿诚想。
鼻尖出汗,眼镜才会发滑。他在紧张。
阿诚在心里笑了笑,然后看见明楼重又戴上眼镜,然后从镜片后面审视阿诚。
“你这么招待每一任长官?”明楼问,在招待两字上加了重音。
聪明人,阿诚想。
“也不全是。”他回答。
上上一任代委员长,根本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你根本无需铤而走险,把钱送上,他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一任代委员长,与其说是对汪芙蕖忠心耿耿,不如说是胆小。钱白白送到他门口,也不敢收。钱当然重要,命更重要,不然留着钱也没处花。所以阿诚不得已才用了这招。这位代委员长是上门女婿,老婆那边在上海颇有势力,小舅子又是个狠角色,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来往。这照片要是寄到他家里去,以后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如果小舅子再一个激动,说不定他走在夜路上不明不白就叫人给捅了。警察顶多给安个争强斗狠,见财起心的名头,就结案了。青红帮的流氓嘛,上海滩多得是,抓到枪毙一个两个并不算稀奇。倒是他,稀里糊涂丢了性命,实在不值得。再说了,阿诚经手的那些买卖,反正又不是通共叛敌的大事。盘算一下利害得失,他自然收了阿诚给的好处费,就不再过问了。
“我只对先生这样出色的人才有兴趣。”
“哦?”明楼说,垂着眼睛盯着桌面的纹路,仿佛在思索什么。
见他不置可否,阿诚决定再进一步。
“我听说了,明董事长正在给先生说门亲事。”
明楼抬起眼睛看他:“你还听说了别的什么?”
“不少。”
“你这是在威胁我?”
“怎么会呢?先生是我的衣食父母,我这饭碗是不要了吗,敢威胁先生?我就是来跟先生谈谈生意的。”他看见明楼蹙着眉头,“怎么,先生不喜欢跟人谈生意?”
“我们明家本来就是经商世家,明家人骨子里都是生意人。十四岁起我就帮我大姐料理生意,谈生意是我的老本行。”明楼道。
“先生果然是生意人,痛快。”阿诚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明楼。
明楼接过来,看纸条上写着“应丰银行存储32号柜”。
“这是什么?”
“以后从我这里经手的货,一成利就当是货损,送给先生。我知道先生家大业大,根本看不上这些钱。但是手里有点可以自由流转的资金,不也是方便一些吗。当然,关于买卖的事情,先生什么也不用过问,什么也不用理会。万一出了事,我自然会一力承下,不会让先生受到任何牵连。”
“这么说,这生意的好处倒是都让我得了,我是稳赚不赔。”
“那是当然,再怎么我也不敢坑害先生。”
“如果我不答应呢?”
“生意人追求的不过是双赢,大家一起赚钱,”阿诚说,“这桩生意,我跟先生利益共享,风险却全由我这里担着,这么好的生意,我想不出先生为什么不答应。”
“当然先生若是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他话锋一转,“本来我人微言轻,先生又位高权重,跟我不一样。”
话说得这样明白,他想明楼一定听懂了。
他的名声大家都知道,他想明楼肯定也听说了。
没有父母,没有妻子,没有子女。
天涯孤独,浪子一个,常混迹烟花间,男男女女,都可作伴。有时候闹出些桃色绯闻,私底下还得让梁仲春帮着去摆平。
本来他就声名狼藉,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可是那些长官们不一样。
长官们私底下再怎么斯文败类,表面上还是得衣冠整齐吧。
可是一旦沾上了他,就像是劣质红酒粘上了白衬衫,再怎么洗,那点污渍也洗不掉了。
“我的筹码已经全部交给先生了,”他看看桌上那些照片,恭敬地说,“接下来,但凭先生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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