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新衣服、戏剧还有音乐会,萧恒想不到还有什么她感兴趣的东西。
她仍不作声,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把他说的话听进去。
“随便你吧,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他梳得很慢,偶尔碰到打结的地方都一点点解开。细软的发丝从他的指尖滑落,再如沉重的缎子一般铺在她的背上。他眼尖,忽然看到鬓角的地方有几缕已经斑白了。
“医生开的药记得吃……”
“我没病。”讲到这个,她终于有点了反应,打断他,语气阴沉沉的,“那药吃了我人不舒服,让徐姐都扔了。你们一个个的都让我吃药、治病,我病没病我心里清楚,是不是不听你们的你们下一步就要把我关进精神病院里了?”
“……怎么会?”话里恶意迎面而来,他手抖得险些连梳子都握不住。
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坐在她身后,而她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
他明白,爸爸意外身亡后,和他感情最深的妈妈深受打击。只要度过这一关,她就会恢复成原来那个温柔和蔼,脸上总是带笑的妈妈……他故作轻松地和她讲学校里的事情——少部分是真的,其他大部分都是根据过去编的。
一直讲了小半个钟头,他再也讲不下去,声音渐渐地小了。
整栋楼静阒无声,深沉的夜色倒映在玻璃上,冷肃凄清,而白茫茫的反光更衬得她面白如纸。
“好了,我出去给你热杯牛奶,准备睡觉吧。”
他放下梳子,站起来准备离开。
“不,你不能走!萧恒,你不能走……我,我只有你了。”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他。因为太过消瘦,眼珠有些突出来。
萧恒看过她和爸爸的结婚照,照片里她身披蕾丝婚纱,头发高高挽起,美得连电影明星都失了颜色,可如今这份美丽已经消逝,他只能看到深重的歇斯底里和恐惧。
她扯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全然不顾自己尖尖的指甲都嵌进了他的皮肤里。
“嗯,所以我会代替爸爸照顾你。”他重新坐下来,给门外问询赶来的徐姐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进来,自己能处理好,“我会陪着你的,不会离开你。”
他揽着她单薄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还不厚实的肩膀上放声哭泣,完全不顾自己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根本承载不起这般沉重的重量。
“你……”他想说自己被抓得很疼,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
“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你好好休息。”他心里很难受,是一种想要大喊大叫却无从发泄的压抑,他用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音量小声说,“妈妈,我也只有你了。”
——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十日的巴黎假日如梦似幻,唯独不像真的。
返航当天刚好是萧恒的生日。下午两点的班机,来不及大肆庆祝,但吹蜡烛切蛋糕再外带互赠礼物还是可以的。尹琼送了他一支珠宝钢笔,而尹时京的礼物更加别出心裁,是一串钥匙。他研究了半天都没研究出这把钥匙是用来开哪里的大门,而向送礼物的人提问,对方却只是神秘地说等时候自然会知道,差点没让他翻白眼。
mendes开车送他们去戴高乐机场,路上尹时京一直在讲电话。从他的回答里萧恒大概能推断出是他公司的人在催他回去,反倒是他,除了中间何烁发信息过来问候了一两次就再没有什么事了,简直两个极端。
“你是不是不舒服?” mendes关切地问正靠着椅背养神的萧恒。
“我……”他昨天晚上没睡好,车内暖气又实在太足,所以显得精神不大好,“我没事,我昨天晚上有些失眠。”
“是床不太舒服还是……?” mendes生怕是自己有哪里招待不周。
“都不是,可能是想到要回去了,有些舍不得。”
这回答虽然是场面话,可从某方面来说也不算假:上次和何烁他们来时留下的印象已变得相当模糊,唯独记得哪里人都很多,一直在迷路;而这次,即使去的地方不算太多,即使天气时好时坏,天晴大太阳有些晒,下起雨来冷到骨髓里,但他总算能领会这座老城市的风情所在并享受它,而不是在抱怨中错过。
“那欢迎你下次再来。”
mendes正视着前方的道路,“下次你可以试着带你的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一起来,我保证那个人一定会再一次爱上你。”在法国人,尤其是巴黎人眼里,巴黎永远都是最美丽的。
他不禁笑起来,刚好尹时京打完了电话,听到这最后一句,忍不住扬了扬眉毛。
萧恒领会到他的意思,用口型说,“是的,我已经是了。”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爱上尹时京。从过去到现在,又怎么能不爱?
差不多十二个钟头的长途飞行,飞机降落在国际机场,尹时京的司机老蒋已等候多时。
手机重新开机后,在包括何烁在内各种祝他生日快乐的信息中,萧恒留意到昨天晚上房东给自己打了电话。他下意识就想要拨回去,但意识到现在是星期六早上七点半后又停了手——周末清晨扰人清梦是种很低劣的行为,过两个小时再打过去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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