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来人不想与他纠缠, 快快远去。
“我要去找编辑。”马帆低声念着,抄起自己的稿件去了编辑办公室。
敲门,推门。
“有什么事吗?”坐在桌后面的人抬眼看向门口。
“许老——”马帆举着自己的稿件走进,“我不懂这一份为什么不能通过。”男人的眼底带着青年的斗志, 眼下是黑重的眼袋。
许老,也就是胡葭奶奶扶额。
昨晚胡葭发烧了, 今天上班心里一直惴惴,念着孩子的情况。
“我们是讲新闻,”她揉揉太阳穴,望着马帆问, 语气平淡,“新闻的要素是什么——”
马帆不假思索地回答, “最新最重要。”
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许葵点头, “那你这是什么?”她的手指在桌上重重地敲。
马帆瞪圆了眼睛激动地答, “昨天刺绣展览会上的事,文化局副局、两位刺绣界的重要人物——”他的手不自觉地挥舞起来, “然后冉冉升起的新人,新旧文化的撞击, 时代的进步,革命的哨声无处不在……”
许葵听着他忘我地说着。做到如今的位置和年纪,她的事务并不繁杂,每天只是审审办公室人员提交的稿件, 那都是已经筛选好了的,在她手里过一遍只是程序。
当然她也有改稿组编的权利。
马帆是个例外,他父亲有着不大不小的权利,将他安排在报社。
本来衣食无忧的他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混着混着日子也就过下去了。可他不,蚂蚱一样蹿得老高,比新进报社的青年还要来得斗志勃勃。
写出的稿件却总是不能被审核通过。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碍于马帆的身份,不敢亲自否决他的稿件,所以恶人总是由许葵来当的。
“民生呢——这有关民生吗?”许葵插嘴,手支在桌上,下巴搭在手背。望着马帆的目光既没有不耐,也不温和。
她三心二意地想着葭葭在家里的情况。因为担心孩子上学得不到足够的关照,给胡葭请了假留在家。
葭葭最近能说的词多了,不知是不是上小学接触更多人的缘故。
马帆停了一会,继续道,“华国悠远文化,这难道不值得人们关注吗?”
许葵抽出一份昨天的报纸,第一版上大大的黑字吸引人的眼球——“官倒”。
“我们送出去的新闻是为了向公众传播最有价值的消息,最时新的消息。”许葵重复一次,“最有价值。”
“如果照你说的做报纸,那我们报纸的版副远远不够,读者也看不过来。”
马帆涨红脸,说,“可是前段日子c市选美大赛的事也报告过了,这件事和它比哪里不够?”
他的声音愤慨,灼灼目光直视着许葵。
“因为那反应了当代社会思潮,精神活动的进步,可你这是什么,个人主义——”许葵蹙眉。
马帆写的内容往往是十一二岁小孩爱看的,里面充满叛逆和不可思议的际遇。
她坦白自己的内心想法,“我想你去写会比较好。”表情诚挚,没有讽刺。
马帆在报社待了几年,他的热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同样看在眼里的还有那份浮躁和独特视角。
笔下的文字再好,看得人热血翻滚,可它不适合出现在日报上,若是文化报纸上,他去连载倒是不错。
马帆握着拳,梗着脖子说,“国家的进步是由个人推动的,没有个人哪来的国家——”
“集体里的个人,”许葵面色肃穆地点头,威严望着马帆,“我们生活在一个大社会。作为报社的人,我们所写的每个字都要再三斟酌,因为我们面向的是大众,是集体。而在集体面前,我们要维护集体利益,坚持以集体利益为重。可你这是在宣扬什么——”
通篇在颂扬女子敢于挑战权威的故事?
她的指关节敲击着桌面,面容板正威严,只眼珠微不可查地滑动——里面提到的文化局副局长是她的老朋友。
而葛素淑此刻正受了她的托,在家里照看葭葭。
许葵一直没有请保姆,在葭葭的事上向来亲力亲为。这不仅仅是老人的慈爱之心,也是想积攒更多的钱,等到撒手之后,能够给孩子留下一份财产。
在这个世界上,她和葭葭相依为命着,而她已经老了,葭葭却那么小。
马帆想反驳,许葵抬手制止他的行为。
“不要说了,我还有事。”许葵起身。
身为老太,她也会认真思考出门的装扮,冷色调的衣服增添了肃穆庄严感。
马帆无奈,撤步,看着许老离开。
丧气地拾起通宵达旦加工出来的稿件,趿拉着步子,离开办公室。
外面大办公室里的人看着最先出来的是许老,纷纷微笑点头招呼。
许葵淡笑离开。
许老家里情况特殊,偶尔许老提前下班,众人心里也是理解的。
门打开,许葵的声音随着推门声一同响起,“葭葭——”
只见一间屋子里走出一个小人,脸上一阵红潮,小嘴微张着,双手捧着洋娃娃,她快迈小步走到许葵腿边,“奶奶——”两个字的发音似乎对她来说不简单。
目光没有同龄儿童的活泛。
许葵低下身子摸摸她的头,还烧着。
面上染上忧虑,和刚刚在办公室里形象完全不一样,此刻的她,同任何一个关心孙辈的老人一样。
葛素淑从胡葭出来的屋子里出来,“这么快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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