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底下有人咣咣咣敲床板,不满地喊着,“上面的人干什么呢?会不会轻一点儿?”
薛夜来这才注意到自己铺床的动作过于用力,仿佛要把床板砸穿似的。他探出头,对下面说了句:“抱歉,我会注意。”
下面的人看见是他,嘴唇动了动,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生怕触霉头。
唯一让人高兴的是,由于没有多馀的空间,战士们也和各自的贤者住在一起。
战士是贤者的武器和保镖,有他们在身旁,总是让人安心的。不论以前多么自以为高贵的贤者,如今也巴不得和战士形影不离。因此,虽然只能容下一个人的铺位上硬是挤了两个人,也没有任何一位贤者发出抱怨。
睡觉的时候,薛夜来拉上帘子,勉强围出一片私密的空间。
白杨和他裹着一条薄毯子,两个人面对面,侧身躺在一起,不发出一点声音。在这样无遮无挡的地方,再细微的动静也会被周围的人听见。
薛夜来用口型问:习惯吗?
白杨轻轻点一下头。他没有抱薛夜来,因为床铺两端是通的。如果旁边铺位的人要从梯子爬下去,就会从他们身旁经过。所以他只是把一只手伸到了薛夜来的脑后,抚摸那一头柔软的红发。
薛夜来的头发有段日子没有好好打理,发梢有点打结。白杨的指尖探进发丝之间,缓缓向下滑动,带着无以伦比的耐心和仔细。
忽然他的指尖顿了顿,离开了薛夜来的头颅。薛夜来斜过眼角一瞥,看见白杨的手上带着一大把脱落的红发。它们纠缠在一起,在昏暗的灯光里触目惊心。
这些日子以来,薛夜来一直在白杨面前掩盖着自己的情绪。他悄悄地减弱了两人之间的精神联系,既不让白杨窥探到他的内心,也不去感知白杨的内心。
他害怕在白杨心里看到怜悯,那会让他无地自容。薛家今天的处境,仿佛是一种迟到的报应。
他更害怕白杨对他没有怜悯,那会让他感觉遭到了背叛。
可是大把脱落的头发出卖了他。它们枯槁地蜷曲着,失去了往昔艳丽的光泽,仿佛他的痛苦让它们不堪忍受,只好从他的头皮上逃离。
白杨把那团乱发拿到眼前看了看,将它们一丝不乱地整理好。他的手指修长,动作如理发师一般灵巧,很快就把那些发丝绾结成一束。
薛夜来看着别扭,伸手过去,想把它们夺过来丢掉。无奈白杨的动作比他快,指尖一动,那束发丝便不见了。另一只手顺势一探,按住了薛夜来的手。
薛夜来挣不脱又气不过,用口型一字一字说:你、是、恋、物、癖?
白杨看懂了,也用口型回答了两个简短的字:不是。
薛夜来直恨白杨不开窍。稍微有一点情话技能的人,都能在这种时候脱口来一句“不是恋物是恋你”之类的吧。
白杨看了看他,忽然身子一倾凑近了他的脸。薛夜来只觉得一阵微风般的气息拂过耳畔,伴着两个若有若无的字:不怕。还没分辨出是不是听错,嘴唇蓦地微微一温,被两瓣柔软的东西噙住了。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薛夜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反应过来之后,又加倍用力地吻了回去。不发出任何动静的啃咬很有难度,薛夜来只得尽量压住白杨的唇,不露出缝隙,以免漏出一点声音。
两个人的唇无声无息地纠缠了很长时间,而后缓慢而平稳地分离。白杨的呼吸丝毫不乱,薛夜来却有点喘,钻进毯子把头埋在白杨胸口前,做了一组深呼吸调整气息。支棱着耳朵左右听了听,两侧的床位都没有反应,无人觉察他们刚刚的举动。薛夜来心里微微地痒,仿佛上课时趁老师不注意偷偷吃了一颗糖果。
轮到他们执勤是在后半夜。薛夜来在白杨怀里朦朦胧胧睡了不知多久,直到被通讯仪叫醒。
每个人每天的执勤点不固定,搭班的同伴也不固定,由计算机系统随机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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