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犹未了,那高腔大嗓的声音哈哈大笑,已传了过来道:“大什么人,没的叫大伙儿笑话!大王,俺回来见你和众家兄弟啦!”腾腾几响,那人兴冲冲走进厅来,俯身便拜。一张黑魆魆的脸膛叫风吹得通红,正是耶律葛。
原来北伐lùn_gōng,南院众将俱有封赏。十余人都升做上京统军官,奉调入京去了。其中这耶律葛功劳尤著,新任太和宫统军,已是宫卫军中顶儿尖儿的人物,脾气却分毫未改。施过了礼,便跳起身来笑道:“大王这一向可好?老兄弟们日日记挂着你,平日喝起酒来,都念着想与大王再好好喝上一场呐!”
萧峰不由大笑道:“这又何难?今日哪个不醉了回去,兄弟们莫放过他!”便唤人与耶律葛上酒。耶律葛老实不客气,咕嘟嘟地先干了一大杯。与他相熟之人都过来拍肩打臂,各自招呼,有人道:“老兄军中有假么?怎地得闲回了南京来?”耶律葛撂了杯子,抹抹嘴道:“哪里是得闲?倒是公务。皇上不知怎地心血来潮,忽然要摆驾南京,将皮室军和弘义、太和两军的骑兵都带了来遛遛。俺太和军乃是先导,急着来见大王,马快了些儿。最多几个时辰,其余兄弟们也该到啦。”
耶律莫哥心中一跳,想道:“先时皇上将这许多兄弟调去京中,便已有些儿不对。历来冬捺钵都在广平淀内,怎会不闻传旨,突然改道南京?何况捺钵禁卫不过四千,今番竟带了五万余骑兵出京,莫非……?”冷汗隐生,不好再想下去。转眼见萧峰实是难得的高兴,又想:“先喝过一回,寻个空儿与大王去说也罢。”听众人齐声向萧峰祝酒,便也一齐举杯,喝了起来。
耶律葛自是想不到许多,喝得高兴,忍不住又大声道:“俺在上京听得,大王你前些日往南边走了一趟?那中原风光果真好得紧么?是了,咱们那撒兰纳便是南边人,大王你见到他不曾?怎不邀上了他,和兄弟们一起回来?”
众人听他一说中原,便知要糟。旁边几人急忙拍他手臂示意,离远了的拍打不到,个个皱眉咧嘴,杀鸡抹脖儿般猛使眼色。耶律葛却正在兴头上,哪里留意?高高兴兴一口气说了,忽觉厅中一片沉寂,笑闹的碰杯的都一声不闻,这才发觉有些不对,挠头道:“怎地都不言语?撒兰……”
猛听萧峰一声厉喝,道:“休要提他!”
砰地一声大响,萧峰一掌击在面前长几上,直如利剑,登时将那几齐刷刷劈做了两半。辽国塞北之地,花梨紫檀等木料皆不易得,这王府中木器多是辽东铁桦木所制,坚硬非常,便真个刀劈斧锯,也要花上许多功夫。此刻却听喀剌剌碎裂声震耳惊心,两半几案连着案上器物稀里哗啦,摔得粉碎,木屑瓷片迸起半天来高,酒水流离,淌得一地都是。众将刷地一下立起了身来,垂手屏气,谁也不敢再出一声。
一片死寂之中,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咯咯笑道:“姐夫,谁敢来惹你生气了?做什么发这般大的脾气?”一个紫衣少女跳进厅来,奔到萧峰身边挽住了他臂膀,叫道:“这许久不见,姐夫,你想我不想?”
萧峰见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晶莹发亮,又惊又喜,脱口道:“阿紫,你的眼睛好了?”阿紫眨了眨眼,笑道:“是那小和尚……是你二弟给我治的,你瞧好不好?”萧峰抬手扶着她肩膀细看,突然一凛,只觉她眼光中似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楚伤心之色,心道:“莫非她在路上受了甚么委屈?”却不便问。耶律莫哥忙道:“郡主回来,当真天大的喜事。请与大王去说说话儿,我兄弟也要做些准备,接应宫卫军入城才是。”心道有郡主在此,大王只怕便无甚工夫去想旧事,正好转圜。
萧峰也猜着了这意思,眼见众人欲言又止,一脸的忧色,心中低叹,便由得阿紫欢欢喜喜拉着他手转了进去。帷幕在身后一落,阿紫已扑上来搂住了他颈项,瞧着他眼睛道:“姐夫,你怎地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我回来了,你不欢喜么?”
萧峰摇了摇头,轻轻握着她双臂,将她扶到一边虎皮大椅上坐了,道:“我高兴得很。阿紫,在这世上我挂念的只你一个。现下你好端端地,眼睛又治好了,我就什么也没牵挂了。”
阿紫嘟起了嘴,足尖在虎皮上用力踢了踢,道:“又来敷衍我!我在外头时时刻刻想着你,你不来找我也罢了,现下又这们心不在焉……哼,你哪里是真心欢喜了?”
萧峰叹道:“你年纪小,便知道顽皮胡闹,不懂大人的事。我在想皇上突然前来南京,却不知为了甚么?”
阿紫恼道:“皇上是你结拜大哥,来瞧瞧你,又是什么大事了?说我年纪小,我,我早不是小孩啦!你答允姐姐照顾我,就只照顾我有饭吃,有衣穿么?我长大起来,你几时正眼瞧过了?又几时问过我想些什么?我的……我的心事,你从来也不理会的!”
萧峰越听越惊,道:“阿紫?”
阿紫扭转身子不去瞧他,又道:“那时候我眼睛瞎了,知道你不欢喜,不来瞧我,也没什么。可现下眼睛好了,你还是这样。我……我是不是要在那日叫你一掌打死了,你才肯念着我一点儿,才会……像对阿朱那样,时时刻刻念着我……”
她越说越是伤心,忽然一回身,扑进萧峰怀里大哭起来。萧峰叫她惊得呆了,不知如何应对。呆了片刻,低声道:“孩子话……”
阿紫跳了起来,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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