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他含糊其辞地回答,尽可能让自己的情绪听上去像是他平时那样从容。
于是陆邱桥又沉默了半分钟,两个人倾听着彼此在一片寂静中微弱的呼吸声,不必面对面的氛围似乎让一切爱恨都稀释了许多,温风至觉得自己简直平静的不可思议。
“……你说要走,是去哪儿?”然后陆邱桥又问了一个问题,他的声音低了很多像是突然沉入了水底,温风至能在那个犹豫的问句里面听到他前所未有的卑微。
“回美国。”他如实回答,已经几乎要滑落舌尖的某句话却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他心里的声音在期待着陆邱桥挽留自己,但同时他也理智地明白那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千万不要说一路顺风或者什么冠冕堂皇的话给我,他无心里这么想着。生气也好发怒也好说什么过分的话都可以,给我一个继续苟且在这里的借口。
“你现在在哪儿?”然而陆邱桥的反应却在他的意料之外,温风至犹豫了几秒钟,然后说:“我在莫干山这边。”
“莫干山?”陆邱桥感觉非常不解,时间已经几乎要到午夜,温风至为什么还在山上?
“一个朋友的房子说可以借我暂住几日,”温风至却并不知道陆邱桥也知道廖长晞的存在,含糊地回答,“我看环境比较幽静,就过来了。”
陆邱桥没有说话,就在温风至以为电话断掉的时候他才用非常阴沉的声音说:“廖长晞。”
他这句话并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温风至还在他为什么会知道的意外中没有反映过来,陆邱桥就接着说:“给我个地址,我去找你。”
温风至有些惊惶,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太晚了,明天吧。”
“你现在就把你的地址发给我,否则我再也不会理你了。”陆邱桥用半分威胁半分赌气的语气说着,他怒气冲冲的时候像是七年前一样透着一种让人发笑的幼稚,但此时此刻的温风至却笑不出来,他害怕与陆邱桥见面,但更害怕他的后半句话是说真的,毕竟他现在真的很难捉摸当年那个一眼就看得出心里在想什么的孩子,他们彼此之间经历了长达七年的断层,但从先前的几次接触中,温风至也明白他无论从性格还是内心,都发生了颠覆般的改变。
于是他将自己的具体地址告诉了陆邱桥,对方没有回应,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温风至在灯光昏暗的槐树下站了几分钟,然后转身往屋子里走,他不知为何心擂如鼓,像是期待却又无限恐惧,他快步走进卫生间里摘了眼镜洗了洗脸,然后站在那面镜子前望着自己看了无数次然而今夜看起来却不知为何觉得非常不堪入目的面孔,没有来得及擦去的水珠从皮肤上凝聚然后滴落在t恤的领口,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狼狈过,就算是生活最不如意的时候他也自认端稳了矜持和尊严,但是在这个晚上他却从心里涌上了无数的自卑和懦弱,他透过镜子模糊地看着自己不再年轻的脸还有那双晦暗的眼睛,突然后悔告诉陆邱桥自己的地址。
摘下来的眼镜还放在洗手台旁边,他摸索着拿过来带上,清晰的视线中他发现自己憔悴地超出自己想象,这个认知让他更加慌张了一些,然后用手抓了抓被沾湿所以乱糟糟的头发,又跑回卧室打开还没有整理的行李箱拖了一件干净的t恤出来,因为他并不知道陆邱桥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如果立即动身开车过来要多长时间,所以他只能尽可能迅速地换了衣服又重新把踢在角落的鞋子穿上,最后走到房子前面一只树藤秋千上坐好。
他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山里入夜的气温每一分钟都在降低,但是他又怕自己回去拿衣服的时候陆邱桥会刚好出现,所以只能抱着手臂强忍着,等到最后他甚至都开始怀疑陆邱桥到底有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他回想了一下他们刚才的那通电话,那个人的确只是要了地址,却没有说他一定会来。
也许是气温的原因使得他的周身甚至胸腔里都有些发冷,就在他准备放弃转身回去的时候,他听到了不远处的小路上传来了汽车车轮碾过落叶的声音,挨了冻又困倦的温风至赫然被惊醒了,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向声音来处看去,恰巧看到一辆黑色的宝马穿过树林停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明晃晃的车灯闪烁了两下,然后熄灭了。
温风至望着那辆车驾驶座的位置,但是太黑了他看不到那个人的脸,而那个深夜驱车前来的人好像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他们就这样无声地对峙了一分钟,他才听到了车门锁弹起的声音,然后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车子里走下来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
陆邱桥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头发被风吹乱,温风至看着他在车边站了几秒钟,那几秒钟像是一年一样漫长。
然后他向自己走了过来,明明并不是阔别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但这样的相见让温风至感觉恍惚,他望着那个人逐渐走近逐渐清晰的面孔,突然意识到哪怕过去这么多年陆邱桥也不过26岁,他看上去与自己是如此不同。
陆邱桥走的并不很快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几米而已,然而当他们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却发现彼此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温风至很少用这个角度去望着当年的那个少年,虽然自己比他个子矮一些但是很少仰视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回来之后他总是要这么望着他,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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