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轲摩挲着手中的玉,想着还好,自己早就记下了这玉的形状,既使看不到也不打紧了。
“不过还是让我有些吃惊的,虽然看不到,眼前却不是黑暗。像是夏日从房中走出突逢艳阳的目眩,又像是茫茫雪野耀了眼。要不然,我可能连自己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都不知道了呢。”
月丞知道自己的无能,锦瑟毒发到这个地步,任谁都是无力回天的。他知道,自此以后,萧轲的寿命就真同沙漏一样,是看得见的消失,看得到的留余了。
锦瑟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让萧轲死得有尊严罢。就像失视而留光一样,最终也不至七窍流血,面唇发紫。月丞知道,直到萧轲赴死的时候,他也还是这个俊朗的模样,只是不晓得要消瘦到什么样子罢了。
每一天都会弥散着死亡的气息,如果可以,月丞倒希望萧轲中的是封喉了。
“我回医庐查阅些古书吧,即便不能解,也想些法子推延几时。”
稍顿,月丞直视萧轲的眼睛,既使那眼中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影子了。他问:“行之,你现在,还想不想活久一点?”
萧轲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随后,月丞见那无神的眸子中,竟漾出泪来。
月丞是没见过萧轲哭的,在无数次他以为的可以压垮这个人的事情面前,他都没有哭过。月丞不知如何应对。
是承受了太多吧。
萧轲拭去眼角的泪,声音还带着些哭腔,他道:“对不起,让你见笑了,我也不知,怎么就这样哭出来了。”
母亲自小教导的,是男儿无泪。父亲自幼教诲的,是流血不流泪。萧轲一直是很听话的,大哥战死时年尚幼,强忍着在人前颜笑,不过是夜半偷偷拥紧被子无声地哭,偷偷想着那个在面前温润笑着,为自己求情的男子就此消失在这尘世。
萧放受炮烙之时,萧轲已经是御前闻名的文官了。萧放受刑,他在观刑,是时眼没有湿意,只是滔天的怒火逼迫他看清一直陪自己疯闹的二哥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处被铜柱烙伤的,再也无法愈合的疤。
再然后,自己好像是不会流泪了……
萧轲道:“我不是害怕死亡的,只是月丞,我最近一直在怕。在怕我没办法用这所剩无几的寿数,洗净萧家的屈辱。”
萧轲眼中又浸出泪来,“我自知我是自作自受,可……可若是连这样弱小的事我都没办法为萧家做的话,我怎么敢死,我怎么敢死呢?”
萧轲掩面,这场从数年前就积压着不肯流露一点的感情在突失视觉之后澎湃而出,萧轲此生都没这样哭过。
月丞一直无声,他甚至感谢起这场惊天动地了。至少这样,萧轲能显得更加恣意一点。
“不要告诉姜衡期。”
又是这句话,月丞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搞什么名堂,一个个的都是坚持着不要告诉行之,不要告诉姜衡期的。
姜衡期早就知道了吧,估计在自己知道萧轲失明后不久,姜衡期那边就有了消息。
可是月丞还是说:“好。”
因为他知道萧轲也不傻,萧轲想的是姜衡期可以知道自己再也看不见了,但不能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月丞一直都懂明哲保身,所以这两人之间的事,他从不干涉。
萧轲眼红红的,在榻上病容憔悴着。他端过安伯拿来的药汤,面不改色地饮尽,然后又是咳。
月丞便从怀中拿出个瓷瓶来,描红的牡丹,很精致。他把瓷瓶放到萧轲手里,言:“这是镇咳的,只不过仅能镇咳罢了。瓶中有二十丸,咳得厉害了就含一颗,要是去见……什么人的话,提前半个时辰服下,大抵是挨得过半日的。”
萧轲微笑,音中还带些沙哑,道:“劳你费心了。”
月丞不喜欢看他那个感恩戴德的样子,轻咳一声,“你先服着这个吧,后日我过来看看成效。”
“嗯,”萧轲将瓷瓶仔细收好,眼不能视物其实还是有些麻烦。萧轲想着,以后的万千光景,只能追忆了。
“月丞你,留下来用晚饭吧。萧府的厨子还在,可以做你喜欢的醉焰鸡。虞山翠也还是那个味道,我叫厨娘多做些给你带回去吃。”
月丞丹凤眼动了一下,不过还是在犹豫了片刻后婉言拒绝了。
他不能同萧轲离得太近的,这不是惧怕姜衡期,而是看到了姜衡期的样子便知道萧轲有多危险。他有预感自己会愈来愈喜欢萧轲,甚至会到了将其引为知己的地步。
必须要停下来,没有情感才是最安全的,他不能任由自己这样子欣赏一个将死之人。因为那将不只是会影响他的判断力,还会让他在萧轲故去后的很久很久,都想念着这个人。
月丞是在晚霞好极的时候离开萧府的,出门不远便同当今圣上的车辇打了照面。
还真是沉不住气。
月丞背着药箱,移到路旁低首。
姜衡期是心烦意乱着来萧府的,甚至连路旁的月丞都没有看见。月丞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唤上一直等在外的医童回了城南。
姜衡期此时是足够风风火火这个词的,几乎是下人通传的同时,他就踏进了萧轲的寝居。
萧轲刚刚躺下,听到姜衡期来了挣扎着起身。姜衡期见状一把摁住了萧轲,又一个眼刀甩给众人,室内登时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颤抖着,姜衡期将手覆在萧轲面上。指腹在眼睑处逡巡,姜衡期吻在萧轲眼皮上。
萧轲是看不到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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