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蛮默默地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
风尘仆仆一路从定州到京畿,自己还未来得及去选两套新衣,这藕荷色的裙衫穿了许久,袖口卷了些毛,这小童眼睛倒是利索。再与这庆和苑里鲜亮的缎纱相比,自己这身确实过分寒酸了。连苏蜜儿和苏珮岚那两身簇新的裙子看来,确实都比自己要上得了台面的多。
“阿江,你胡沁什么呢?”
三夫人斥道:“快与姐姐们道歉,这位……阿蛮是吧?阿江年纪还小,切莫往心里去,啊?”
敢情计较还是小气了。
苏令蛮并不欲与一个毛丫头计较,当年她幼时亦有偷鸡摸狗的不堪往事,只她也不是那好惹的,笑盈盈道:“三婶婶也莫往心里去,阿江妹妹年纪还小,恐怕还分不清衣装与人格贵重的区别,三夫人往后好好教,阿江妹妹自然是听得明白的。”
三夫人捧了个软钉子,嘴角依然笑意盈盈,只调转头来对着蓼氏道:“大嫂,您这回是鸿运当头,这般的天仙,要换做我,早乐颠颠地当女儿认回去了。”
蓼氏不置可否。
苏蜜儿的脸却不由自主地黑了,此番几人从定州而来,不都打着一步登天的主意,若是能认在国公爷名下做个嫡女,往后的婚嫁再不用愁。
只是没料到有人仅凭了一张脸,便做到了许多人做不到之事,世道委实不公。
苏珮岚扯了扯她袖子,朝苏令蛮瞥了一眼,不料苏令蛮正安静地站在一旁,浑当不是说自己的事一般,苏蜜儿忍不住暗啐了一声:装相!
三夫人陆氏与蓼氏语打机锋,你一言我一语地往来,其中风波诡谲,竟是半点不带遮掩的,苏令蛮装得文静乖顺,心里却对昨日玉笛那露的口风有了数。
看来这三房与大房不合是摆在明面上之事,也不怕下人多嘴。
只是,这不和莫要将风卷到自己身上才是,接下来只需装傻充愣,莫要瞎掺和便是。
正胡思乱想着,左边一道帘子打了开来,一张鹅蛋脸青黛眉的高挑女子便出了来,与刚才进去的苏玉瑶一人搀了一边扶着一个老妪走了出来。
苏令蛮连忙站直了,与苏蜜儿几人一并站到了蓼氏身后,盈盈拜了下去:“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眉眼未抬,直接在八仙椅上落了座。
只见一着梅子色福禄寿纹团花蜀锦褙子深紫马面裙的老妇人板着一张脸坐在上首,眯着眼将庆和苑来的人都扫了遍:“老大家的,在里边就听到你与老三家的嗓门了,敢情当老婆子我聋了?”
蓼氏笑呵呵接话:“是媳妇不是,得亏下回记得让三弟妹一起将这嗓子给压了,不惊扰了大母。”
“得,你惯会耍滑。”老妇人皱起眉,两道粗黑的浓眉下一双眼将苏令蛮几人瞅了又瞅,这才招了招手:“你们三个,来阿妪这让阿妪瞅瞅。”
苏令蛮几人莲步姗姗,绕过老夫人和叫阿江的小阿囝,盈盈拜在了老夫人面前,齐声道:“见过阿妪。”
“哎,哎,让阿妪瞅瞅。”
老夫人抠了抠眼泪,先是问了问苏蜜儿苏平之事,回忆了一番过去,再朝苏珮岚问候了七侄子的近况,才将一双眼落在苏令蛮面上。
苏令蛮嘴角微微翘着,一双眼跟含了一包水似的盈盈,发髻旁一左一右的丁香花,更显得人如河里初生的叶尖尖,嫩生生可爱极了。老夫人拍了拍她肩,笑眯眯地道:“这丫头长得好。”
“阿蛮不敢当。”
苏令蛮适时地谦虚了番。
“刚刚阿瑶还在里头跟老婆子我撒娇,老大家的,我说你也别倔了,一会便让管家去与院长说一说,先将手续办了,早去几日怎的了?书院开着,不就是让人上的嘛。”
蓼氏的话被噎在了喉头,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她这婆婆素来是个混不吝的,胡搅蛮缠的厉害,对京里那些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一知半解,偏又喜欢胡乱插手,从前便指着自己办了好几桩难缠事。
白鹭书院当年是墨国师办下来的,现任的院长是当世的名家景春来,一手国画无双,可不是凭五斗米就折了腰的软性子,婆婆一句话压下来,中途插人进去,还一chā_chā三,岂是容易之事?
蓼氏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大母,这事不是这么简单的。”
他们鄂国公府的面子,没那么好使,心想着,蓼氏忍不住瞪了苏令蛮一眼。
苏令蛮无辜,只觉得是飞来一口锅,不背也得背。
陆氏幸灾乐祸地搓火:“大嫂,您在京里面子可不是一般大,至不济,还可问问您娘家,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嘛。要不是我没大嫂您那周旋的本事,必是利利索索地将事情给办了。”
这话明摆着就是说,蓼氏若办不成这事,必是不肯尽心了。
苏玉瑶左右瞧瞧,见场上事情不大对,立时跟鹌鹑似的不吭声。
蓼氏委实是办不成,正发愁着,门房那便着人送了一封信笺过来,言明是交给苏令蛮的。
“我的?”
苏令蛮惊诧地道。
蓼氏却眼尖地发觉信笺右下角,隶属于白鹭书院院长独树一帜的印章。
“阿蛮这是……”
苏令蛮正觉奇怪,她初来长安,除了那高高在上的杨郎君,谁都不识。而麇谷老居士跟了一路半道不肯换船,临了分道扬镳,只等长安再聚,依照马车的行程,怎么也还得大半个月才成。
还有谁能给她发信笺?
偏信笺正面除了苏令蛮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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