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浑身每一颗细胞的惊慌失措,江川从来都没有这样敏感过,甚至可以嗅到开通将近半年的2号线墙壁上散发出来的油漆味道,呛得他想流眼泪。
当然眼泪并没有流出来。
他没有立刻去买交通卡,斜倚在地铁宣传栏前,购物袋丢在脚边,尽量不关注周围的人群,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地铁工作人员和吞吐着行李的安检机,呼吸渐渐恢复了平静。油漆的味道也没有那么浓烈了,江川慢慢将飘荡了八个月的灵魂塞进自己的躯壳里,平静从惶惑中破茧而出。
他明白了程净的目的。
程净自地铁站入口出现的时候,江川维持着靠墙的姿势,吊着眼角似笑非笑地看他。
男生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不是冷漠,而是平静,眼神很专注,瞬也不瞬地看着江川。仿佛他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只能看到那一个人。很久之后江川是非常爱程净眼神里的那种专注的,仿佛有一根线通过眼神将他们两个人连接起来,而无关的周遭全部被分离出去。
此刻的江川只是看着程净走近,自己的一条腿伸得笔直,另一条微微曲着,将那张一百块钱卷成了细细的长条,在指间转动着。他觉得很好玩:“你怎么那么清楚我不敢去买票的?”
准确来说,不是不敢——搁江川这儿,人都捅过了,还真没有不敢的——而是那个瞬间身体的自然反应,对接触陌生人有着明显的排斥心理。
江川猜测得毫不客气:“你也有进去过?”
“当然不是。”程净扫了一眼不远处,“先前在商场,有靳阿姨陪着,你不会有什么感觉,但陌生人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还是有点烦躁的吧?2号线是在你进去之后开通的,你完全陌生,而且这里安检严格——陌生又不友好的环境,还有很多人,你现在的情况肯定没办法立刻适应——这就是社交恐惧。”
程净拎起地上的购物袋,“你只要不顺着这种恐惧心理的指令提示去逃避,不对别人的目光做过度解读就行了——现在可以去买票了吧,好人。”
末尾的“好人”明显是调侃,奈何程净的一张脸完全没有表情。江川想也没想,伸手捏住程净的两边脸颊微微一扯,自个儿先笑了:“麻烦下次开玩笑的时候脸上也配合着做点表情,不然我听不出来的。”
程净:“……”
微微偏头,想要挣脱江川的魔爪,没成功。
到这会儿,江川基本意识到了程净在说什么。还没出来的时候,他曾经在宣讲手册上看到过,很多服刑人员在出狱之后会产生社交障碍,性格变得很奇怪,以致不能融入社会。江川当时是百无聊赖的泛泛而看,没有往心里去,更加没觉得自己会有社交方面的障碍。
然而现实太残酷了,还没社交上呢,障碍就先来了。
江川就没怕过什么。现在转明白了之后,更是隐隐有一点兴奋。那种想要打败什么的念头在脑海里疯长,更何况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男生完全是一种“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危险”的态度,江川更觉得自己不能被小看了。
作恶的双手被程净推开,江川看着白皙面庞变得通红的男生,心情愉悦地走向地铁客服中心的小岗亭,将卷成细条的一百块钱扔进窗口处,说道:“买一张交通卡。”
五个字,他咬了一下舌头,最后一个“卡”字破音了。窗口后面的工作人员没有察觉,低头捻平钞票。
江川想:去他大爷的社交障碍。
地铁车厢里只有四五人,程净坐在江川的对面。里掏出一个kindle,低头看得很专注,刘海微微垂下来,身姿有种意外的乖巧。
果然长成这样的,就该是安静乖巧的,而不是先前那种过分的冷静和聪明,太有距离感了。江川给南西池发了几条短信表示自己出来了,抬头看到程净认真看书的模样,直接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南西池,附赠两个字:极品。
南西池很快就回了过来:你小子不是吧,刚出来呢就艳遇了!
江川恢复了不要脸的本性:长得帅啊没办法。
南西池直接打过来电话,江川给掐了,回道:现在不方便,晚上咱见个面,找你有事。
地铁2号线的终点站就是西塘口。
西塘口和西塘古镇都是旅游景点,只不过境遇千差万别。后者的客流量接近百万,而前者还只是个破破烂烂的十八线。
这几年各地大小城市都在牟足劲儿发展旅游度假业,来钱快且可以增加就业岗位还没有工业污染的担忧。然而本省遍地古镇,5a级已经有了好几个,z城老大吹胡子瞪眼,非要把西塘口也搞成本市的特色人文旅游景点,于是一堆破破烂烂的高危老房子都没拆,反而又在附近新建了大型的娱乐场所。尘土飞扬和灯红酒绿共存,规划一塌糊涂。
江川从地铁终点站出来,穿过崭新到荒凉的步行街,直到看见熟悉的古镇牌楼,眼泪才差点掉下来。
这回不是因为那什么见鬼的社交障碍。
江川是土生土长的西塘口人,这个地方虽然又破又烂,却让他生根发芽,拥有了脊梁。
程净一直默不作声地跟着江川,两个人穿过牌楼的时候,他忽然喊住了江川。
程净道:“待会儿要是遇见不喜欢的人,不搭理就好了,别生气。”
江川不清楚程净知道多少他的事,说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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