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傥交叠起双腿,继续不急不缓地讲自己的故事:“那个写手觉得很奇怪,又觉得很不甘。他去看那些大火的作品,觉得自己并没有写得比他们差,甚至还更好。他不明白自己的故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好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改,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直到最后,他思考出了自己的答案——出问题的不是他,也不是他的故事。读者只看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他的东西完全就是顺着自己的心写的,没打算取悦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取悦任何人,所以只能被冷落。”
顿了顿,周傥继续道:“其实我也这么写过——我相信很多人都这么想过。”
“不愿承认自己的无能,只好归结于时运不济,弱者大多这么做。”韩笔落开口道。
“那照你这么说的话,谪仙下凡也算弱。”周傥侧头,透过窗户的倒影去凝视韩笔落的眼睛,“介意我把这个故事讲完吗?不介意的话,那我就继续了。”
韩笔落沉默不语。
于是周傥真的就继续了。
“谪仙下凡有了答案,也吸取了教训,再写作的时候,便做了一个尝试——他研究了读者的喜好,偏爱的题材和设定,在这些的基础上又写了一本书。写完这本之后,就还是回去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他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却没想到这本书收获的反响比他想得还要好,有人注意到了他,他也积攒了一些粉丝。谪仙下凡在读者的催促中又开了一本书,却不是自己原想写的那本——好不容易有了读者,基础都还不稳,万一被他那些性冷淡又费解的故事给吓跑了怎么办?他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任性的时候,乖乖地,顺着大众的口味,又写了一本。写完之后又是一本、又是一本,几乎是不停歇的。他不敢停,怕一停读者都跑了,那么多书,写的都是大家看完很开心的东西。不想让别人讨厌、不想让别人失望、不想失去,基于这样幼稚又实际的想法,他把那些藏在自己心里的故事一推再推,推到最角落的地方。而等到他终于想再把那些故事捡回来写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它们长什么样了。”
“差不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能力觉醒了。他发现自己拥有了去阅读、甚至改写别人故事的能力。他拥有了一个取之不尽的素材库,但这并没有让他感觉好受一点——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才思开始枯竭。他想不起最初的自己到底是要写怎样的故事,也无法再像以前一样轻易写出讨人喜欢的作品。他觉得很迷茫,也很痛苦。他销了自己以前的笔名,重新注册了一个,想要重新开始,却发现即使回到原点,他也什么写不出来。无奈之下,他把自己从别人那儿读到的故事改头换面地放出去,却发现这样粗制滥造的东西也有人欢迎——甚至比以前还要受欢迎。”
“他觉得很搞笑,又觉得很讽刺。他突然意识到,写作可能是一项完全不需要心的工作。然而他就是为了这样一种不需要心的工作,把自己的心给搞没了。”
“他的心情变得很糟。他开始利用自己的天赋去作弄读者和一切认识的人,甚至还有了在灵的魂魄里写故事的恶习。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很纯粹的书写方式,故事完成后还能得到最棒的反馈——有什么能比修改一个人的一生还让他信以为真更让人有成就感的呢?起码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不过很可惜的是,即使是这么‘纯粹’的写作方式,也没办法唤回自己最初的想法。这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
“因着这痛苦,他想办法把自己弄进了一家精神病疗养院,带着一群被他弄疯的灵,开始了自我放逐。而就在不久之后,从别人的魂魄故事里,他‘阅读’到了一本书——一本只为收集故事而存在、一心只想求死的书。透过别人的故事,他望着那本书,突然觉得他很适合来这样一本书——他会把它变成专属一人的日记,彼此之间的交流没有隔阂、只有坦诚。他觉得这也许能帮他想起一些东西……”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韩笔落陡然出声,尾音拖得很长。他终于肯转过头,再次看向周傥了,“真是对不起,我知道像这样叫停别人的故事真的非常不礼貌,但我确实是听不下去了——你能把你那略带恶心的腔调收一下吗?包括那些糟糕的脑补和臆想?”
周傥勾了勾唇角,没有表示。韩笔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道:“而且我之前就说过了。我想要不死之书,只是因为好奇,仅此而已。”
“是吗?”周傥眉毛动了一下,“可我感觉不是。”
韩笔落:“……”
“你想要一本日记本,只听你话的日记本。”周傥说着,语速渐渐加快,“所以你才会不喜夏时的脾气。你觉得他不够乖顺,不一定有耐心听你的话——”
“我只是想养本玩玩而已……”
“你想要日记。”周傥一字一顿地打断了他的话,再次强调自己的观点,“你想坦诚毫不保留地交流,你想被人倾听,你想找回自己的心。”
韩笔落盯着他看了片刻,再次翻了个白眼:“好吧,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呢?”
周傥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想表达什么。他再度开口,声音却放缓了许多:“如果是的话,夏时托我向你转达两句话。”
韩笔落偏过头,若有所思地斜乜着他。
周傥面色不改,稳稳地继续道:“他让我告诉你,真正放在心上,都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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