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下,柳叶簌簌擦过伞顶,抖落许多雨水,沿着伞骨滴落。听欲星移说是,男人不禁苦笑,“那他是真的欢喜你。你也确实不错,听说结对子的事情后,我去找了你的考评来看。文章虽还不成形,好似比其他人散漫,却已是内蕴锋芒,只是藏锋藏得太拙。”
“师者见笑。”
那人又点了几句他的文章,都落在了点子上,字字珠玑;但今日是闲话,他不再多说功课,免得教年轻人觉得无聊。
一行人沿着杨柳提走了会儿,风雨忽大忽小,叫人心里颇不安。男人折了枝枯柳,轻轻摩挲着,问,“那,他平日如何编派我的?”
默苍离倒是从来没怎么编派过这位九算,甚至对他的文章推崇有加,还建议欲星移转投他的门下。默学长素来眼界极高,能被他这样说的人物很少,此人可见一斑。
可听见自己被如此高看后,九算却大笑起来;柔软的枯柳枝被曲起,再被随手抛入池中。
“他这样夸我?原来还以为鸿君从小到大都想烧了我的书房……”他摇头叹笑,“果然年轻人还是和年轻人亲,不管何事,都要问过你们才知道。”
听见这话,欲星移怔住,内心猛然揪了一刹那,仿佛听出某些事来。
风雨里,玉绿袍袖与赭色饰带被吹得猎猎鼓动,那眉目间含着fēng_liú清浅的好看笑意——并不是曾在何处见过,而是太像默苍离,或者说默苍离容貌太像他,以至于自己未能反应过来。
幕二十
那人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父亲就是九算之一,且还是钜子那里的人。
风雨亭中,男人凭栏远眺。这人除了容貌,似乎并无甚与学长相似的。
你若愿转头我门下,待寒假过了,就递册子给生员部。他说,我也很久没带学生了。
“承蒙师者高看。”
“你我性情应是相合。倒是鸿君,和掌门师兄处得并不好。起初明明不错的,这段时日,也不知怎么的,连带北宫的上官夫人一起得罪了。”男人苦笑着,轻摇手中绘着雀穿竹的秋扇,“真有能耐啊。得罪那位夫人……哎。”
说着说着,便也实在不想提了。
钜子欲传位于凰羽,但掌门之位不得亲子相传,凰羽若要继位,就必须外嫁出去。这场婚嫁不过是种手段,男方根本不需要留着碍事。所以这个人选的身份决不能太高,否则突然过世,极易引起变故。
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行的。选择默苍离下手,第一因为身份地位合适;第二就是关于钜子的选拔。这世上那么多墨者,那么多学生,从中选出千人进入尚贤宫,再从这些人里面选出最拔尖的十名,挑入天志殿。这时候开始,学生名义上是钜子弟子,但其实已无人辅导功课,却依然要在处理杂务之余应付更繁重的考评。这种情况下,默苍离还能稳稳坐住榜上前三,在许多同窗眼中,已经几近是神一般的人物了。
而最后钜子的考核,仍然是要看考评的。凰羽的排名很靠前,但到时候真的十几轮这样考下来,默苍离完全可以将第二名往后全部甩开。
提前替女儿拔除一个强力的竞争对手,也是钜子与北宫的考量。
他的父亲当然了解这一切。更可怕的是,默苍离知道父亲也在这场算计之中,在谋算自己可得的利益。
欲星移忽然觉得好笑——从这个谈笑风生男人的身上,他看不到默苍离的影子,却能看到他自己的影子。学长的推荐并没有错,他很适合投入这人的门下。
风雨开始变小了。九算伸出手,试了试飞檐外的落雨。他的孩子正在天志殿中,也许就活生生被人逼压至死,他却云淡风轻,好似与自己无关。
“你若担心他,就去等着罢。”他笑道,“不过我倒觉得,鸿君应该无事。”
这一世父子间能走到这个地步,简直可怕。
欲星移淡淡问,“学长是师者的孩子,此事就没有一丝余地么?”
“我与他母亲已经义绝。他既选择随母亲,那我与他,父子之情也到此为止。”他说,“你去罢。他若问起事情,你就与他实话实说。”
人间亲情最是难解,就算明说了恩断义绝,但其中意味,也并不是外人能可置喙的。
他不再说,告辞了九算,与陪读打起伞,向天志殿的地方回去。默苍离父亲交给他的手巾被他收好了,那并不是新物,有些年岁了,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天志殿内静了,于是便能听见滴漏声,钜子仍在那。次座的上官夫人则换了一身颜色清淡的华服,亲自替夫君温茶。
默苍离入内后,就静立在那里。书房里只有他们三人,其他的长老和九算皆已离开。
“想通了么?”夫人眼中含笑,风韵动人,“其实你担心的事,我们也都知晓——你与凰羽成亲后,离开学院便可。也不知是谁传的话,叫你担心起自己的性命来。”
其实他也确实不必死。默苍离并无强大的后台,唯一可倚靠的父亲也不在乎这个已经毫无关系的儿子——这便是钜子开始计划的事情,让自己的得意门生成为女儿的助力。他们现在同他说的,正是这条活路。
茶炉初沸,里面的白茶清香冽冽传来,和雨水气息交缠着,令人心旷神怡。
这样如何?钜子问,你可以不必离开学院。毕竟,走到这一步,对谁都不易。成亲后,你可以成为天志殿内的师者,将来位至九算。
年轻人只是站在他们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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