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一位朝臣手执朝笏走至朝堂中央跪下:“为保大唐江山社稷之安定,杨氏族人恐怕留不得。”
李璟负手而立,头部垂低,额前的刘海微微倾斜,在他面颊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桌案上的茶渍在不知不觉中蒸发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如同杨家人的命运。
此时的李璟还不知道,在他身后不久,南唐在历史上的命运亦会犹如这茶渍一般短暂而无人铭记。
那一夜,润州的丹阳宫莫名其妙地燃起了一场大火,熊熊的烈焰燃烧着变成废墟的建筑,燃烧着死人的生命,亦燃烧着活人的良知。
清冷的月光照亮了重光山野中的屋舍,亦照亮了火光中的灰烬······
第8章 三
浓浓的云雾缭绕在山间,车轮在陡斜的山路上滚动。重光坐在颠簸的车厢内,渐渐地,窗外逦迤而过的青树在云雾中愈来愈模糊,只能依稀听见几声隔空的鸟鸣。
今日是母亲的忌辰,他特意提前几个月从隐居的山林中赶回京城,只为今日前往国寺为母亲祈福。
小时候,重光每当因功课被太傅责罚的时候,每当因重瞳而招来兄长们嫉妒的时候,每当因皇室生活而痛苦的时候,他总是喜欢依偎在母亲怀里,仿佛那里是皇宫最安全的地方。
母亲去世后,他就经常去深山隐居。
马车不知不觉中停了,车厢外传来了侍卫毕恭毕敬的声音:“郑王殿下,国寺到了。”
进了国寺,重光跪在佛像前敬了三炷香,磕了几个头,便将一个福袋和一个自己亲手编的子母结交给了住持师傅:“有劳师傅替我焚烧。”
看着交到住持手中的子母结,重光想起了他之前在山寺中看到的那个。自从听了那个故事,重光便经常到那座寺庙中对着那块碎玉和子母结焚香磕头,希望这样可以赎一点皇爷爷生前的罪过。
重光在寺中诵了一日佛经,日落之时,他便来到了附近的山林中漫步,那里的樱花开了,记忆中的母亲最爱看樱花了。
落日的余辉犹如熔化的黄金一般在溪水上漫开了,树上雪白的樱花中透着淡淡的绯红,仿佛是少女白净的脸上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往一棵樱树挂着福袋,如墨的青丝被一根别着蓝花的玉簪绾成云鬓,白中透粉的罗裙被风吹起,一双粉蓝色的绣花鞋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姑娘可也是在为人祈福?”看着姑娘的背影,重光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家母抱恙,特来祈福,让公子见笑了。”姑娘微笑着转过身:“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重光。”重光拱起手对着姑娘作了一楫。
姑娘白皙的颊上顿时微微一红,旋即正色,对着重光施了一礼道:“见过郑王殿下,臣女小字娥皇。”
“不必多礼,唤余重光即可。”重光温文尔雅地一笑,许是因为他的诗词流传甚广,连闺阁中的少女都知道他的字。
一阵风吹过,片片樱花瓣如白雪一般纷纷扬扬地飘落,铺满了整个林间小径。
“薄枝轻舞微风里,花落霏霏雨。”娥皇脱口吟道,她伸手接住了一片花瓣:“樱花飘落的时候是最美的。”
这姑娘才学不错,重光看着她腰间的红玉,似乎想起了什么:“令尊可是周宗?”
娥皇微微地点了点头。
周宗可是一代名臣,教出的女儿亦是知书达理,娥皇腰间的红玉正是重光送给周宗的寿礼。黄金有价玉无价,重光送这份礼不是奉承,乃是真心敬佩。
周宗有个女儿看了他的诗词,仰慕他的大名,周宗便向他提亲。而重光向往隐士生活,便以自己未行冠礼,要专心研读圣贤书为名向父皇推辞了这门亲事。
如今,娥皇已经十九岁了,仍待字闺中。
重光扯下了一片衣领交给了娥皇,轻声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娥皇面上一片绯红,她羞涩地接过了那片衣领,一阵小跑着离去了。
夜,重光静卧于禅房中,窗外传来了樱花淡淡的清香。
娥皇当夜也借宿在这座寺庙里,她让侍女给重光送来了一首词。
眼儿媚
薄枝轻舞微风里,
花落霏霏雨。
日溶溪水,
浅草落英,
零落犹美。
月下馨香风远处,
黄泥香如故。
幔卷衾柔,
江南暖寐,
伊人梦里。
帘帷被风吹起,雨淅淅沥沥地下了,窗外的雨水敲打着院中的芭蕉树,重光看完后在辗转反侧中亦作了一首词。
长相思
云一涡,
玉一梭。
澹澹衫儿薄薄罗,
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
雨相和,
帘外芭蕉三两窠,
夜长人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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