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修看著堆起的奏折心绪复杂,满心挣扎又觉得绝望而无奈。平时总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山重水复後终会柳暗花明,可是现下,便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宁熙烨一路相伴,站在如山的奏表前仍不禁羞愧得不敢去翻看。
“别看了,反正说的都差不多。”宁熙烨过来站在他身侧,无谓地说道。
“总是要看的。”无论如何回避拖延,总是要面对的。
“恒修。”宁熙烨拥住他,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学熙仲吧。”
身躯僵硬,陆恒修愣愣地站著,无言以对。
愿或者不愿?
都不是。
这一走,会掀起如何的惊天巨浪!当年太子宁熙仲出走之时,犹记得朝中人心惶惶,连那位高大雄伟的明主也仿佛一夕之间老去许多。当时陆恒修对熙仲是存了鄙弃之心的,认为他太任x_i,ng太无责任心,何事能重过天下,又有何事比弃天下与老父於不顾更大逆不道?
想不到,fēng_liú水转,自己竟也走到了路口。
“我……”
“嘘,朕给你时间考虑。”
太後再未召见过宁熙烨。
退朝时,陆恒修几度见她站在宫门口远眺,形单影只,满身富贵又通身的轻愁。似是感应到什麽,她回过头来,笑容仍是和蔼:“陆相。”
陆恒修呐呐地行礼,她淡笑著说:“免礼。”
当日之事似乎不曾发生。
宁熙烨去向她请安,她也不再提及立後之事,闲闲地聊几句家长里短,偶尔提起宁熙烨的生母怡贵妃,文静温和的美人,乖巧而大度,即使身怀龙子也依旧笑脸迎人,没有半点恃宠而骄的张狂,可惜红颜薄命。
“当年熙仲还是个三岁的娃娃,她喜爱得紧,常做了小糕点来逗引,旁人都道她比哀家还像他娘亲。”太後目光悠远,感叹著似水流年,“如今她不在了,熙仲走了,先帝也大行了,独留陛下和哀家,当真物是人非。”
“朕是母後一手抚育,朕以母後为生母。”
怡贵妃早逝,宁熙烨自小由太後教导养育,虽非亲生,终有几分母子之情。宁熙仲出走後,太後悲伤欲绝,更将宁熙烨视如己出。平日里宁熙烨虽然嘴硬,但心底确实对这位太後尊崇有加,视如生母。
“陛下孝心哀家甚为感动。”太後凝视著宁熙烨道,“只是帝王家终不是寻常人家,苍生x_i,ng命尽在你手便由不得你任x_i,ng妄为。当年登上帝位之时,陛下您就该明白。”
话说到此,太後不再多言,转而又絮絮说起其他杂事,甚至提到许久之前,未出阁时的逸事,旁人家的婚丧嫁娶却都有意无意地回避了。
“天下苍生太过沈重,若朕想放手了呢?”宁熙烨忽然抬头问道。
凤钗颤动,玉石轻响,太後一怔,耳畔明璫微晃:“陛下可是玩笑?”
“不是玩笑。”宁熙烨坚定答道。
手中丝帕飘飘落地,太後喟然长叹:“当年有人为哀家批命,说是富贵之极却注定无夫无子,哀家一笑而过,却原来是真的。哀家入宫近三十年,先帝他……专注国事,熙仲远走,如今连你也要舍下我,你叫哀家如何一人凄惶度日?哀家不怕日後被先帝斥责,只是你叫满朝的文武百官如何应对?天下黎民又如何看待?”
“请母後恕朕任x_i,ng。”宁熙烨掀袍跪下,双膝落地,虽面有愧色,但狭长凤目中却流光璀璨,分明是下了决定。
“你……即便是演一场戏你也不肯麽?”
“朕不愿委屈他,亦不愿拖累他人。”宁熙烨道。
“不愿拖累他人……”喃喃念著他的话,太後神色茫然,似是被勾起了回忆,又旋即恢复了平静,低声问道,“没有其他的法子了麽?”
宁熙烨轻声道:“朕错在当初不该坐上这皇位。”
语气懊悔又夹带著一丝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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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的陆恒修,偌大的堂上只有二人相对静默,御赐的匾额挂於上首,黑底金字,幽幽闪著沈光。
“母亲……”被母亲叫来此地的陆恒修低声轻唤。
陆老夫人不作声,静静地看著他,眸光深沈中透著犀利:“据传陛下执意不肯立後,你怎麽看?”
“儿子……”陆恒修哑口无言,低头听她训斥。
“唉……”她却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半晌方道:“当年我嫁来相府时,你父亲跟你一般的年岁,却已是名声赫赫的一代良臣。也是在这御赐金匾下拜堂成亲,先帝主婚,三朝阁老保媒,酒宴席铺到门外的长巷里,坐中绯袍紫衣,俱是达官。旁人都说,王府娶亲也来不了这麽些个显贵名流,普天下只有相府才能有这样的荣耀,也只有相府才配得上。你父亲却说,这是祖宗庇护,没有世世代代攒下的贤德名声,哪有相府这般的受万众敬仰,也正因此相府子孙才最是难当,下承著万民期盼,上对著先祖隆恩,半点出不得错,步步都要行得规矩。”
“儿子受教。”陆恒修道,垂头看著脚下的青石板砖。
“那我问你,若陆氏中有子弟任意妄为,败坏门风,该如何处置?”
“子孙纵使无能,不能辅政理朝,但亦不可为佞为幸,祸乱朝纲。如有之者,纵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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