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敬默默看了他两分钟,终于回过神,先一步朝对方走过去。
沈凉生吩咐司机停车时的那点慌乱早已收敛干净,见秦敬动了,便也迈步迎向他。手抄在大衣口袋里,步子迈得比平时略快了些,却也十分稳当,走到秦敬身前,一如往常得体地寒暄了句:“好久不见。”
“……嗯。”秦敬好不容易回来的三魂七魄在听到那人熟悉的声音时又飞走一半儿,愣愣地答了,也不知道再补句场面话。
“找我有事?”
“嗯……”
“进去再说吧。”
小秘书做人机灵,看沈凉生下了车,也跟着钻出来,此时正立在车旁,见沈凉生回身朝他摆了摆手,便知道是让他们先走的意思,又钻回车里朝崔招娣道:“崔小姐,二少有客,咱先走吧,别误了火车。”
“……能不能等一下?”
“啊?”
小秘书以为崔招娣是想等沈凉生一起走,刚想跟她说别等了,却见她已推门下了车,在车边站了半分钟,又不待自己催就坐回来,拉上车门,小声道了句:“劳您等了。”然后便垂着头不说话了。
--她是不敢喜欢他的。他在天上,在光里,让她连偷偷喜欢的心思都不敢有。只是她知道,这一别,就是一辈子见不着了。所以也难得鼓起点勇气,想再看他最后一眼,也多少盼着他能再看自己一眼,跟自己挥手道个别。
沈凉生不是没看到崔招娣下了车,却连周全下场面礼貌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他同秦敬肩并肩往铁门那头走,余光扫到秦敬垂着的手,眼见手指冻得通红,便有些不舒服,差点冲口而出地说他大冷天也不知道戴副手套出门,又想到自己已没说这话的立场,心烦意乱之下也就没心情管别人怎么着了。
沈凉生看到了,秦敬自然也看到了--他没见过崔招娣,不知道她同沈凉生是什么关系,只见到她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搭在肚子上往这头看过来。那样的目光几可算是柔肠百转的,对上自己的眼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默默地坐回到车里去。
结婚了吗?应是还没吧。他若是结婚了,报上肯定是要登喜告的。许是因为他父亲去了没满一年,还不能办喜事。不过孩子都有了,总归得补场喜酒。
秦敬一头乱七八糟地想着,一头随沈凉生往宅子里走,先前心口还一抽一抽地疼,现下却又没事儿了,半点疼的感觉都没有。
俩人进到客厅里,下人见到秦敬一愣,上茶时没忍住冲他笑了笑。秦敬便也冲她笑了笑,望向沈凉生时笑意仍未收回去,看得沈凉生心头突地一跳。
“找我什么事?”他低头点了烟--多少带着点掩饰意味--复又淡声问了句。
秦敬也没废话,开门见山地把事情说了,望着沈凉生的脸色等他的答复。
“我知道了,你放心等消息吧。”沈凉生倒没刁难他,也没拿话堵他,痛痛快快应了下来。
“对不住,麻烦你帮这么大的忙。”
“不客气。”
正事说完了,客厅中一时有些沉默,静了片刻,两人同时开口:“我……”
“中午留下来吃个饭吧。”
“不了,”秦敬摇摇头,“我这就回去了。”
“……”沈凉生看着秦敬没答话,秦敬同他对视几秒钟,又重复了句,“我回去了,谢谢你。”
“那我就不远送了,”沈凉生闻言站起身,比了个手势,“请。”
当初分开时,虽说想着好聚好散,但沈凉生心里终归有股碍于自尊不可挑明的怨气--那时他何尝没有抱过希望,希望自己在秦敬心目中的分量重过任何人任何事,希望他能选择留下来。
如今沈凉生倒不怪秦敬有了事情才来找他,也不怪他这副说完事情就要走的态度,心中非但没觉得不快,甚至是有些愉悦的--甫见时只消一眼,他便看出秦敬仍然喜欢着自己,后来崔招娣下了车,被秦敬见着了,当中会生出什么样的误会,沈凉生自然很明白,却偏不同他讲清楚,任他自己一边儿难受两天再说。
“秦敬,”沈凉生口中说不远送,可仍是陪秦敬走到了门厅口,还故意放柔声同他道了句,“看你比以前瘦了,自己一个人多保重。”
“……嗯。”秦敬走在沈凉生之前半步,闻言脚步微顿,却未回头,只低声应了一句。
沈凉生再不多言,目送他穿过花园走向铁门,心中带着那点愉悦默想到,明明舍不下还非要舍,秦敬,你这就是自找罪受了。
秦敬走出沈宅大门,走到街上,沿着僻静的街道一直往前走,错过了通往电车站的路口也没停下。
昨日的雪大约还没下透,天色y-in霾着不见日头,只泛着青白的光,像覆雪的大地上倒扣了只白瓷碗,人被闷在碗里头,憋久了便有点喘不上气。
秦敬并不觉着特别难受,方才跟沈凉生说正事儿的时候,条理也是清楚的,脑子半点不糊涂。
直到现在走得远了,松下劲儿来,才终有些晃神,恍惚着心道了句,一年多没见,他也算是有家有孩子的人了。说来也到岁数了,自己以前不动脑子想想,待真见着了才大惊小怪,实在有些可笑。又想到他嘱咐自己一个人多保重,就好像……好像……
秦敬突然想到娘去世前,还能认出人的时候,也是跟自己说:“宝儿,往后一个人好好过。”后来她就不认识他了,一直昏睡着,走之前也没再睁眼看看他。
秦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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