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自古繁华,前朝旧都金陵城,绕着一条秦淮河传出了多少佳话,连妓子都出口成章,何况寒窗苦读的学生。江南考场设在金陵贡院,苏浙徽的才子们都得来这应试,相当于把东南的人才都圈在了一块搏斗,所以纵使江南考场的录取名额最多,比起其他考场,依旧是鱼跃龙门一般艰难。
如此重地,相应的,监考也最严格。
饶是如此,大楚开朝以来,最严重的舞弊案就出在江南,甚至,最严重的贿考案,也出在江南。究其原因,也还是因为江南考场的难。江南考场考出的进士,说出去究竟是不一样的,日后同朝为官,见面报出同为江南考场出身,单单是这一条,就有了亲近之情。
前世,刚回朝的谢九渊,就撞上了本朝最严重的贿考案,他察觉到了案件下的盘根错节,竟是毫不怯懦,一心为蒙冤的举子彻查真相,这一查,就查到了文相身上。
其实这事,倒也真不是文谨礼的主意,是他的心腹浙江巡抚冯伟象做出的糊涂事,只是,贿选的银两文谨礼得了大头,也是他授意查案的官员“往‘下’查”,只拿学生的错处,想用金陵知府来替冯伟象顶罪。
谢九渊抗命不从,但也不是有勇无谋的意气书生,他知道自己扳不倒文谨礼,半句没提文谨礼,只拿了冯伟象,拉去贡院门口当着举人们的面剁了,然后一面飞马送出奏折,一面让差役锁了自己,进京请罪。
他坐着囚车离开金陵那日,金陵城外跪了一地的考生学子。
进了京,文谨礼竟是半点没有为难,只是拿出了冯伟象的“亲笔供词”,说谢九渊亦是贿选同党,反水求名,同时拿出的,还有十数名御史文官写好盖了印的弹劾奏折。
次日,满朝文武都知道,谢九渊拜了文谨礼为师,口称“师相”,十分亲近。
而那时顾缜以为终于来了个清流,没想到这么快就进了文党,因此对谢九渊多有不满。
y-in差阳错。
谢九渊还穿着那身金吾卫侍卫服,进御书房先是一礼,等了半日却没听见启元帝说话,于是恭谨地又喊了一声:“陛下。”
顾缜回过神来,望向谢九渊。
他明白,不经历磨练的谢九渊,永远不会是令他倾心的谢九渊。只是,谁会安心令自己的爱人涉险?
顾缜点了点书桌上的一个墨色锦囊,对谢九渊说:“挂上。”
谢九渊依言行事。
“若是身处险境,再打开看。”顾缜犹疑着说。
谢九渊略一思忖,跪地道:“臣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打开。”
顾缜一怔,低头笑笑,想了想,又嘱咐道:“凡事仔细着些。不可轻信宿卫。”
谢九渊眼神一暖,应道:“是。”
顾缜思及谢九渊进京时惹出的事,又挑了眉,问:“爱卿可赏过秦淮美景?”
谢九渊一本正经地回:“臣有公务在身,无心秦淮风月。”
顾缜挑眉道:“爱卿,可要记住自己说的话。”
谢九渊正色:“君子一言。”
顾缜:“若是违反了呢?”
谢九渊想了想,道:“那就,任陛下处置。”
“好。”顾缜笑着应了他的话,谢九渊背后一凉,不明所以。
冯伟象这个浙江巡抚,最爱的就是歌舞玩乐,到了秦淮,没上秦淮画舫,他是绝对不做正事的。
顾缜收敛了神情,赶人道:“爱卿不必继续守卫,今晚就去别枝馆住着,明早在玄武门与众主考官员一起拜别。”
别枝馆就在宫城外,供地方重臣、异族来使等要客居住。顾缜安排谢九渊住在别枝馆,意在不令他过于突出惹眼。
谢九渊本该即刻领旨谢恩,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有些不舍。
定了定神,谢九渊躬身一礼,“谢陛下。陛下保重,臣办完差事就回来。”
宽大的朝服袖下,顾缜捏紧了自己的手。
“去吧。”
去给你自己挣出成绩名声,去给朕挣出革清吏治的基业。
谢九渊跪地一拜,转身离去。
“谢大人,请。”
“王大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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