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展昭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放好,提起重得好似千斤的右脚,踩在浴缸沿上,把水打开。
右边小腿上,一道伤口已经绷破缝线。
那是从滨江饭店出来之后,和赵珏短暂碰面时赵珏交给他的任务之一,一套初次启用的密码,用于翻译此次带到南京的加密情报。它装在一个微型密封套里,植在伤口中,用探针才能发现。他清楚这样的携带方式被白玉堂得知一定不能接受,因此路上一直避着白玉堂。
伤口不深,密封套表面浸了药,如果没有意外也到得了南京。但这一路上摸爬滚打,汗出水浸,越来越明显的痛楚告诉他,它已经不允许他再拖延。
在水声的遮掩里,展昭拿出刀具,清理伤口,加固缝合。
应该是进了南京界才有人接应,然而那张塞在手里没有落款的纸条却告诉他,今夜十点半,在顶层平台接头。
对方在暗处,身份不明。
白玉堂已经站在浴间门前,手放在门柄上,终于还是没有转动。
白玉堂不想勉强展昭做任何事,不是不想,而是不舍。展昭的骄傲、意愿、坚守,白玉堂都懂;白玉堂更懂的是,他恨他怒他无奈,在展昭面前都被收纳无踪——千般手段,抵不过那人一眼的坚决。
可是,他就想和这人没完没了下去,在亲眼看到存在过的上辈子,和如果有当然好的下辈子。不过这些都是远的、空的、安慰人的想头——连这辈子有多长尚不知晓——所以他只想要现在,可以抓在手里,焐在心里,踏踏实实,跑不了的,现在。
门被敲响,侍者拿着帖子,彬彬有礼地来请。白玉堂草草看一眼,是乘坐太古公司轮船的一个日商社团办的酒会。以现在的身份,不去应酬十分失礼。
而且,缺席总是比入席更引人注目,结合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利。
白玉堂打发了侍者,轻敲浴间的门:“猫儿,我去应酬一下,你洗好先睡。”
听到展昭在里面答应,白玉堂理理头发,整整衣服,向门口走去。
房门响了一声,咔嗒一声关上。
房间里变得特别静,好像温度也低了不少。展昭长出一口气,同时呼出的还有连自己都未及察觉的一点点失落。
水从龙头里流出来,冲在展昭手上,在白瓷盆里漾开一层血色。
展昭洗干净手,甩去水滴,用纱布一道道把小腿缠紧。洗清爽头发,又拧了s-hi毛巾擦净身体,转身拿浴巾,门后的钩子上是空的。
他摇摇头,记起门外墙上挂着浴衣。
好在白玉堂走了,于是展昭握住门把手,想去拿浴衣。
他突然停住。
外面有细微的呼吸吐呐,几近于无。换成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都没办法察觉。
习惯了枕戈待旦的展昭,自认不会疏忽到房间里进来人都不知道,但这次,他就真的没能察觉到。
是一个旗鼓相当的高手,蓄意在这里守株待兔。
展昭把另一条干毛巾围在腰间,回手从药箱里拿出柄柳叶小刀,夹在指间,疾速推门。如果外面是敌非友,不等对方看清他,他就能先行出手。
蓄力未发的刀停在展昭手中。房间中央站着白玉堂,利眸比他的刀光更亮。
灼热目光炙着凉润肌骨,一路被绷带磕绊,熨过线条挺拔的腰腹,在小腿包裹的纱布上停住。白玉堂几乎是满怀仇恨地盯着那里,目光中充满陌生。
初见那日,在槐香飘溢的小院里,他和展昭也曾赤裸相对,展昭这里没有伤。一路上展昭是受了伤,但也绝没伤到过腿。
展昭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对着这样的白玉堂,刚要关门,白玉堂先他一步,一手把门板拄住。
“玉堂……原来是你。”展昭勉强微笑一下,回手把刀放进药箱。
镜子里照出展昭微低着头的背影,s-hi润黑发上水珠滑落,顺着挺秀肩颈,一滴一滴滑下背脊,消失在拦腰的纱布中。
白玉堂沉默,忽地甩下笔挺的白色西装上衣,单手扯开领带,上前拦腰抱住展昭,一口咬住他的脖颈,唇舌在动脉上用力抿着,像要吮出热血来一般。
“你,”他含糊不清地低喝,“你果然还有事瞒着我。”
“玉堂,你听我说。”展昭没有动,不是因为不想反抗,而是因为一丝不挂地被白玉堂抱着,在他近于行凶的亲吻下,任何挣扎都和点火无异,“玉堂……”
“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什么?”白玉堂抬起脸来瞪着展昭,“你二十多年来一个人在外吃苦,我白家无能,找不到你,也就罢了!可是我遇到你了!这不能够一样!你有公事瞒着我,我信你!我不问!可你有伤也瞒着我!我不能信!我不能不问!或者,你的伤就是你的公事?你腿上的伤,是他们让你做的?这种事,你还要做多少次?”
展昭把脸转开,这问题他没办法回答,只得任凭白玉堂瞪着抱着。
看展昭毫不抵抗,白玉堂反倒后悔自己语气太重,行为粗鲁。一手拎过门边挂着的浴袍披到展昭肩上,但是仍然没有放开他。
“是不是这样?我搜不到,是因为你把它藏在……身上?”白玉堂放轻声音问道,嗓音里有种包裹怒火的温柔。
展昭望向白玉堂,点头,眼瞳明净。
白玉堂眼里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有一瞬间瞳孔像要喷火,火苗蹿了几蹿,渐渐熄灭,血色如伤。
他把展昭拥到床上,小心翼翼地亲吻爱抚着绷带外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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