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审死后,卫国公给予卫淅照顾,将他送往京城。卫国公也并不知道卫淅,并非邝审之子,那时的卫淅,叫邝淅。
那个秋夜的凉亭,刚杀完人,悠闲喝酒的邝审,对跪地恳求拜师的小乞丐说:“我不收徒弟。”
卫淅伏地哀求着。
“我有个儿子,要是还活着,也有你这般大了。”
邝审幽幽说着,凶残的脸上竟有几分哀伤。
哪怕相处如父子,卫淅也不能获知邝审的往事,他以往是何营生,妻儿似乎死于非命,因何而死也不得而知。
卫淅从邝审那边学来武艺,也学会残忍与冷血。
邝审杀人,喜欢带着卫淅。邝审杀人,从来不介意是女人与孩子。
怀揣每一块银子,都沾着血迹,喝入的,每一口酒都带着血腥。
最终邝审死于仇人的埋伏。
他死在黄岳山脚。
卫淅找到他时,看到的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这是个恶人,然而卫淅还是哭得很伤心。
这是唯一一个照顾过他的人。
那年卫淅十五岁。
再次回到黄岳,卫淅已成为百姓口中喜欢陷害,张罗罪名,且武艺高强,心狠手辣的察子了。
他接了个监视的任务,命令来自皇宫深处。
他来到当初师父带他住过的黄岳山脚。
但他是第一次,看到了这位师父口中的“小道士”——六皇子赵豫。
不,那并不是卫淅第一次看见他。
两人的第一次相见,在一个县城,一次武会的前夜。
这年卫淅十六岁,他住在山脚下。每天天未亮便登上山腰,静静等待草屋中的住户,推开窗户,打开房门。
看他采药;看他种菜;看他煮饭;看他看书发呆;看他自言自语;看他默然流泪。
因命令,他不得接触这位皇子。
他只能远远看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的生活里,只有一件事;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
深夜,船抛锚静止于水面。
船舱中,青筠已入睡。
卫淅约着沈之泊到船尾,沈之泊留意到卫淅手中的断水剑,他以为是要杀他,神色淡然说:“我不会水,还是给我个全尸好了,不用你动手。”
在沈之泊眼里,卫淅无疑是个恶人。他以往见过卫国公,皇城派来的爪牙,知道这些人的行径。
“我予你艘小舟,放你走,我虽然是个恶徒,却也会遵守承诺。”
卫淅擦拭着断水剑,他对这把剑爱不释手。
“如此,那我不走呢?”
沈之泊轻笑着,他的笑是青筠那种笑,无所谓,不凄苦,不洒脱,无喜无悲。
“将他押下船。”
卫淅使唤身边的两位手下。
沈之泊被挟持,他知道自己无可奈何了。
“姓卫的。”
独孤一人站在小船上,喊住掉头欲离去的卫淅。
“我见过你,在黄岳,青筠复发狂疾,看护他的樵夫便是你。”
“你认错了。”
卫淅挥剑割断船绳。沈之泊的小舟脱离船身,在海浪中摇摆。
“这尸沉大海啊,可是死无对证之事。”
沈之泊希望卫淅听到这句话,还能再回个头,然而卫淅没再理他。
☆、霁青9
沈之泊的小舟,船桅上挂着盏昏黄的灯,海面上风潮不大,微弱灯光并未被水汽遮掩,它逐渐远去。
卫淅知道,风向北,北面数里外有处港湾。
这是条繁华的商道,不必天亮,就会有商船搭救起沈之泊。
他不想杀沈之泊,因为这人是青筠于人世唯一的挚友。
目送灯火远去,消失不见。
回头,便见青筠如鬼魅般站在身后。
他披着发,穿着白色中单,赤着脚。
卫淅知道,在船上,每夜青筠都睡得不踏实,时常醒来,他在提防。
卫淅拽住青筠手腕,他想将青筠带回船舱,卫淅气力很大,然而青筠纹丝不动。
青筠看起来很清瘦,病弱,但他毕竟曾是位练家子,甚至不夸张地说,年少时的青筠,是位武学奇才。
海面上早已见不到沈之泊小舟的灯火,青筠还是静静看着小舟离去的方向。
他不愿离开,卫淅无可奈何,只能陪伴在身边。
两人一言不发,站在船尾。
夜风寒冷,夜正深,随船的守卫们,都偷偷溜回船舱。
唯剩他们二人。
卫淅脱下风袍。披在青筠肩上,摸触到青筠肩头时,卫淅的手微微地抖动。
这些时日,他待青筠颇为谨慎,一直避免去碰触冒犯。那日将青筠压制于身下亲吻,显然是他一时的失控。
青筠抬手往肩上轻轻一扫,披风滑落在地。他不领情。
卫淅知道,青筠不可能会对他有丝毫好感,不只是因为在扬州时的欺骗,拦获沈之泊,更因为他是皇帝的爪牙。
沈之泊在船上时,卫淅可以强迫青筠喝药,进食。而放走沈之泊后,卫淅其实已不能将青筠如何。
他已左右不了青筠。
卫淅很羡慕沈之泊,甚至有些嫉妒已埋土多年的韩其鸣。
青筠是个清冷的人,没有多少人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迹,让他在意。
有那么几个夜晚,伴随着海船的摇晃,卫淅在思考。他很少去思考,夜里他会想着青筠,他的思考,也是关于青筠。
在卫淅看来,他不是去负责监视青筠的,这些年来,他是在守护青筠。
从不谙□□的少年,到成长为一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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