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的眼睛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应和他的话。
林希重新靠近了它。
隔着这样一层薄膜与“一号”对视的感觉很奇妙。
虽然完无法看清楚那只虫子如今的模样,但光是这颗眼珠就足够证明“一号”如今的样子一定与它之前完不一样。
林希简直好奇极了,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知道“一号”如今的模样。
毕竟,“一号”的蛹化和改变是那样的奇妙而且独一无二,安藤博士的笔记中也从未对它这个阶段有过任何的记载。
接下来一整天,林希都任凭自己待在“一号”的蛹壳旁边,他在那里完成了一些在如今说起来已经可有可无的工作,偶尔他也会与“一号”说说话。
在他说话时,大部分时侯一号都会对他的话语做出积极的回应(偶尔林希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这只正在蜕变的外星虫子,其实真的能够听懂他的意思),不过也有的时候,那躲藏在薄膜后面的红眼睛会变得有些暗淡和木楞,它在蛹壳里睡着了。
每当这个时候,林希就会不由自主地盯着“一号”朦胧的红眼睛,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虽然林希的理智也知道,如今的“一号”在其他人的眼里大概是十分可怕的:之前欧尼和布莱斯的各种反应早就提醒了他这一点。但对于他来说,与“一号”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他自从太阳神号迁跃失败以来心情最为平静的时刻——甚至在地球上时候他也不曾感受过如此深刻的平静与放松。
或者说……自从那一声枪响让萨维尔离开他之后,林希就再也没有真正地开心过了。
大概也就正是因为“一号”的新蜕变,还有那种充沛的活力,让林希久违地感到了安心。
那天晚上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舱室之后,林希竟然破天荒地主动从置物架的深处找到了那被自己封存已久的息投影记录仪。
冰凉的金属沉甸甸地压在林希的手心,他手中捧着息投影记录仪在床边坐了很久,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勇气将那小小的金属盒子打开。
不过,即便是这样,有关这枚息投影仪,还有那个男人的一切,早已鲜明地在林希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放了起来。
林希垂眸看着手中已经隐隐有些氧化迹象的记录仪,胸口有种微妙的怅然之感。
这是当初萨维尔用自己的第一份工资买来的礼物,他穿着最郑重的衣服,郑重其事并且有些生硬地在镜头前面录着那些息录像。
而林希当时正穿着乱七八糟的睡衣,窝在一旁的沙发上,抱着毯子笑着看着这样的萨维尔。
萨维尔从来都不是那种适合出现在镜头前的人,虽然年幼时遭受的那些虐待还有心理创伤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但是在林希之外的人面前,他总是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冷漠——林希总是大笑着说那是萨维尔那张脸的错。而萨维尔会因为林希毫无保留的赞美而变得手足无措。
这就是塞维尔,一个有着与冷峻外貌截然相反的温柔灵魂的男人。
也是林希这辈子唯一真正的爱过……乃至一直到现在都深爱的男人。
“咔——”
一个不小心,林希终究还是碰到了手中那台记录仪的开关按钮。
在轻微的电流声中,萨维尔的身形一寸一寸出现在了空无一物的空气中。
只要不伸手碰触,他看上去宛若真人……而此时此刻,他就在这里,在林希触手可及的位置。
“林希……”
他微笑着朝着林希的方向说道,就连那带着爱意的双眸都是如此栩栩如生。
“求求你,别笑了,你让我真的紧张起来了。”
他带着些许苦恼意味地声音伴随着他柔和的笑意在林希的舱室里回响起来。
林希的肩膀微微一抖,他本能地将手伸向了记录仪的按钮,想要把这令人心痛的影像关掉。
但他尝试了好几次,微微颤抖的手指却始终按钮上没有办法按下去。
“……啊……就当是一个测试?我,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可以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记录下来……说不定之后你会用得到?”
记录仪并没有录下林希当时说的话。
林希唯一能够听见的只有萨维尔那带着些许羞涩的解释。
当时的他……当时的他说了什么呢?
“拜托,萨维尔,你说得我好像是那种怀旧的老头子,谁会有事没事地观看自己的息投影?也许等到我们两个五十岁的时候,我会愿意做这种蠢事,但是我现在还年轻得很,求求你,放过我吧。”
那个时候的自己真的很年轻……
林希仿佛能听到自己身体里的那个声音在轻声地说。
他有最爱的人,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一段甜蜜得仿佛能流淌出蜜汁的恋爱,以及一个看似光明幸福的未来。他把那样珍贵的幸福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且以为自己会一直拥那明亮温暖,宛若美酒一般令人沉醉的一切。
而他的傲慢最终让他付出了代价。
事到如今,他只能身僵硬地坐在又小又破的飞船舱室里,看着与他那在多年前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恋人,在机器的作用下冲着他温柔微笑。
而他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没法做。
“咳咳……嘿,小希……好吧我知道我在你心底就是一个老古董,但是……这就是我,不是吗?”
在林希逐渐变得s-hi润的视野里,萨维尔的自言自语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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