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鹃认定这是老鬼的阴谋,特地把孩子弄得时钟颠倒,跟自己没有交流。心生恨想:难怪那么多妇女辞职在家做全职母亲,原来全是为了对付婆婆不然,得了工作,失去儿子,损失惨重。
儿子在半岁的时候,就会喊人了:“奶”这个奶当然可以理解成是要喝奶的奶,这是丽鹃的诠释。但无论儿子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亚平妈总答得特别自豪加爽快,声音脆生生的,眼下的余光还不无挑衅地得意地看着丽鹃。至少丽鹃是这样解读的。
丽鹃绝不能让这个在自己身体里每根血管、每条神经都紧密联系了整整10个月,又经过惨烈的分娩痛苦而得来的儿子眼睁睁被另一个在她眼里毫不相干的老女人抢了去,并坐享其成。她抓住每一丝可以与儿子交流的机会,每一分钟都握着儿子的手给他灌输:“妈妈。”
起先的一个月里,儿子没有一点反应。这个妈妈的发音,对他而言,还不如电视机里鞠萍姐姐召唤小朋友,然后音乐声起来得亲切。每当丽鹃紧紧握住婴儿的小手,目带期盼地反复重复妈的时候,儿子都冷漠地将头转到一边,不理不睬。逼急了便一撅小嘴卟卟吹泡泡以表达不耐烦,甚至蔑视。
越是不理睬,丽鹃越是急躁,晃着儿子的小脑袋,掰过儿子转开的脸,用手指捏住孩子的嘴角,硬是希望孩子吐出一个妈字来。
否则,丽鹃的江山,半壁就没了。
孩子慢慢真的有反应了。
孩子先是仔细捕捉丽鹃的妈字,再仔细回想,似曾相识又略有不同,非常急切地蹬着小腿儿期待着下话。可是,到妈妈就没了。
终于,有一天,9个月的儿子憋不住了,在丽鹃不断地重复妈这个字的时候,儿子非常清晰地吐出一个“坏”
丽鹃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宝贝儿子在会喊奶奶,会喊爸爸后能清晰吐出的第三个音节。这个音节是四拼不循环发音含了一个声母,一个韵母和一个复韵母,发音的整个过程要先撅起嘴唇变成个小喇叭再迅速放开,咧出个笑模样才能发出来。这个音节的难度,相当于10个奶奶连发和5个奶奶加爸爸的连发。而且这个发音还需要智力和逻辑判断,必须跟在“妈妈”的后面。
丽鹃不相信自己儿子有这么高超的语言技巧,再次试探。摒着呼吸,捏着嗓子,试图将妈妈发音成咩咩,甚至截然不同的音调,第一次期待儿子根本没有反应,甚至像以前那样反感。
“妈妈~~~~~~”丽鹃如此小心翼翼,小心到甚至希望自己的发音只保留一个唇形。
“坏~~~~~~”儿子哈哈大笑着答。
“妈妈~~~~~~”丽鹃再试。
“坏~”
丽鹃在一分钟之内,经过不下10次的试验之后,用尖利得可以刺破云霄直达天庭的尖叫大喊:“李亚平”亚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来的,而亚平妈也慌慌张张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奔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孩子摔着了怎么这么不当心呢没听见哭啊
丽鹃等一家人等全部聚集在身边,冷笑一声,冲着宝宝喊:“妈妈。”
宝宝笑眯眯地以为妈妈在跟自己做游戏,迅速接一句:“坏~”
全家一片寂静
亚平反应机敏,他在沉寂了近一分钟之后,笑着弯下身来,拨弄着孩子的胖脸蛋说:“宝宝坏宝宝是个大臭臭,宝宝拉在爸爸的脖子上,宝宝最最坏”
宝宝毫不领情,干脆利落地反击:“妈妈坏”
这是宝宝发出的第一个三音节,完整的句子,有主语有谓语,有人称代词有形容词,还带有阶级情感的语气。
丽鹃哈哈哈哈仰天冷笑,笑到眼泪出来:“我在家养了头野狼,不仅要吃掉我,还要吃掉我的儿子”
丽鹃直勾勾看着亚平说:“李亚平这个家,我想只能有一个女主人。那就是我”丽鹃咬牙切齿,眼睛里发出如困兽般的莹莹绿光,如果眼睛可以吃人,丽鹃已经把慌张的亚平给一口吞进肚子里去了。“我的意思是,你没任何选择余地,我留下,这个老女人滚蛋或者我留下,你们两个滚蛋我的话已经非常清楚了。你明天早上告诉我你的决定,这个家究竟走几个人。”
亚平面带尴尬地说:“至于吗就为个毛孩子一句话。他懂什么呀你这发的是什么无名火别老挤兑我妈。动不动就想撵我妈走。我妈整天介带孩子做饭收拾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离了我妈,孩子谁带呀再说了,我妈现在能去哪儿啊老家的房子卖了,我爸也不在了。你消消气呀”
亚平妈在一旁,面色土灰,浑身颤抖,一句话也不说,凄苦的眼神里带着绝望的哀伤,求情地,告饶地,哆嗦地收紧身躯委顿在丽鹃眼前,顿时比平时矮了5寸。
丽鹃说:“我一点不计较我儿子说什么。他就是个留声机。他就是个传话筒。教什么学什么。学者无心,教者有意。我得庆幸我儿子学得快,学得好,在我还来得及改正以前。他要是贵人迟开口,到三岁才说话,一切就来不及了。你妈在我这里吃我的住我的,说是替我带孩子帮忙,心里指不定怎么恨我呢,你恨就恨吧还要教唆我儿子恨我,我看她是空心笋子流黄水,坏透了今天我不谈了。明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希望家里少一个或两个人。让我清静清静。我的话完毕,不想再多重复一句。”转身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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