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青道:“然后呢?”
“什么?”徐闪亮不明白。
“我说,然后呢?”周鹤青接着道:“我相信你,然后呢?就如你父亲说的那样,让那个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之后呢?段海会承认吗?”他难得对闪亮和颜悦色,可说出来的话却令人背后发凉:“段海不承认,方惠怎么办?那个小孩怎么办?你去替他养?还是送去福利院?”他手上微微用力,挣脱开了闪亮的桎梏,转过身来抓着对方的肩膀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对你发脾气不是因为我不信你,也不是不许你对你的朋友仗义,而是你的不成熟会给非常多的人带来麻烦。”
周鹤青抚上他的侧脸,用指尖拭去泪痕:“不要哭。”
闪亮便抬起头来看他:“包括你吗?”
徐闪亮看见面前那人薄唇呢开启又闭合,空中轻轻落下一句:“包括我。”光便在眼前熄灭了。
从那天起,段海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正值寒假,连他父母都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还以为他和同学一起出去旅游了。徐闪亮只好转头去找方惠,可方惠被她父母锁在屋子里,方惠父母对待这个“未来姑爷”还算是客气,但要想见方惠却是万万不能的了。
有时候徐闪亮会想,那就这样吧,跟他有什么关系?就让那些贪得无厌的人自食恶果,得到应有的惩罚吧。可有时候他又会想,这一切对于那个柔弱无能的女孩子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了,明明她才是受害者,甚至那个孩子……
可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
他本以为是段海的错,可现在细想起来,难道他自己就可以摘得干干净净吗?
立春的时候,事情发生了转机。
他像往常一样,从二楼卧室下来同周鹤青一起吃午饭。那个时候,他和周鹤青说的话并不太多,不,也不能这样说,应该是常常他说了许多,然后周鹤青随意应允一二。甚至连床事……床事还算和谐吧,但是小周老师是不会主动的,往往要徐闪亮自己发浪勾引然后周鹤青再半推半就。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拒绝同他有过多的交流。每每徐闪亮躺在底下自己叫得起劲,周鹤青一声不吭,他就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充气wawa吧。
他还在生他的气。
徐闪亮知道。
可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这一切。
面前的鲫鱼豆腐汤散发出异常鲜美的气息。
徐闪亮用勺子舀一小口抿掉,再舀一小口再抿掉,那表情在旁人看来却不是在喝汤,而是在喝什么奇怪的东西。
“如果觉得不好喝就不要喝了。”坐在餐桌对面的周鹤青夹了一块鱼r_ou_放进嘴里,那模样冷淡自制,很像是拿出家长威严在教训不愿意好好吃饭的小朋友,明明昨个晚上还骑在他身上征战四方,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了,他现在后面还疼着呢!
但他只敢在心里诽谤,明面上可是万万不敢说的,当即捧起碗来咕咚咚喝下去,也不怕吞到鱼刺,喝完一抹嘴巴子,露出一个狗腿万分的笑容:“超级好喝,真的。”
周鹤青不理他,如老僧入定般,只静静喝汤吃菜,一时间餐桌上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徐闪亮就又不老实了,心不在焉地挑着饭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米粒撒得到处都是。周鹤青一挑眉又要发难,摆在闪亮手边的手机先叫了起来。
徐闪亮把筷子放下,皱着眉看这个陌生号码,一接通,对面方父就噼里啪啦乱吼一通,还没听出个名堂,方母又把手机抢过去哭着说了些什么,吵吵了半天,闪亮才听明白——方惠自己在家里站在高处往下摔,流了很多血,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他问过在哪家医院,需要些什么东西,风风火火往房间里跑,胡乱套衣服,甚至不死心地又给段海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周鹤青跟过来,问他:“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徐闪亮把电话往旁边一扔,走过去抱住他:“虽然我很想让你和我一起去,但是……徐鸣远在那里,我……”
“我知道。”周鹤青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在他额心落下一吻:“早去早回。”
他的头发好像又长长了许多,软软的,横生了许多细小的茸毛,不再是以前扎人的手感,连带着整个人都温顺起来,不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不再妄自菲薄祈求怜爱。周鹤青站在二楼落地窗前目送闪亮,远远的,那人像有感应似的站在树下朝他挥了挥手。
周鹤青便笑了。
他站在窗前发了会呆,才转过身去干自己的事。可心里记挂着医院,也没什么心思看论文,就转过去把厨房清理了一遍,又打扫客厅,擦擦玻璃和窗台。听到卧室手机铃响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因为紧张产生了错觉,直到在层层叠叠的被子里发现徐闪亮的手机,才知道这个糊涂蛋出门竟然忘记带了。
和铉铃声孜孜不倦的响着,想要不在意都不行。
周鹤青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这并不是他故意偷看的,拿起手机赫然发现是康成医院打来的。他以为是那边出了什么事要联系徐闪亮,便接通了电话。
“请问是徐闪亮先生吗?您做的肾源匹配检查结果出来了,请您到医院领取一下,后续的方案可能需要医生再与您沟通一下。喂?徐闪亮先生?您还在吗?”
周鹤青听见自己干涩嘶哑的声音:“匹配谁?”
对面似乎是翻阅了一下资料:“周文香女士……”
周鹤青猛地把电话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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