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雁徊知道,这是在加冕前,特意找织工连夜赶造的翼善冠,冠上的珠玉并不十分对称,却是元功鸿从先帝赏赐的珍宝中能找到的最为珍贵的了。新登基的皇帝的冠冕就如他的宫殿一般,临时拼凑并且寒酸得要命。
但这也是温珩所特意要求的,按照温珩的意思,如今国势艰难,他作为新帝应厉行节俭,为群臣表率。冠服、宫殿这些,诛杀燕京叛贼后,再行斟酌便可。
只是温珩的这个决定却被不少臣子反对。拿下建安后,温珩的军队壮大了不少,谋臣自然也从最初的两人变成了现在的十几人。人多口杂,常常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征得不可开交。温珩也经常被他们吵得头疼欲裂,战争迫使他加速成长,如今的温珩看起来甚至要比归雁徊更成熟。
“陛下。”归雁徊大步走向花园的深处,临时的宫殿禁中只有一里见方,而这花园也是少有的温珩可以休息的地方。
直到归雁徊走到温珩身边了,温珩才注意到他。他转过身来看着归雁徊,问:“若邻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看今天朝堂上吵成那个样子,陛下神色不好,臣便猜想陛下下了朝之后一定是又躲到这里来休息了。”归雁徊说。
“你叫我陛下,我很不适应。”温珩拉着归雁徊,让他坐在自己身旁,即使登基了,温珩似乎也依然对“皇帝”这个身份很不适应。在温珩自己看来,他并没有那么适合做皇帝,他只是被新政、被民心、被父皇、被归雁徊一步步推到了这个位子上。
“那个容高远,简直愚蠢至极!”归雁徊刚坐下,温珩就忍不住抱怨道:“非要朕兴修宫殿,制订官礼,如今战事紧急,哪有那个闲钱那个闲人去修筑宫殿?哼,在朕看来,他们就是想要与那边划江而治。如今川蜀稳定,江南富庶,将士连连打胜仗,士气正旺,正是北图的好机会,居然要就此放弃!?真是看不出来他那里‘高远’了!”
今天早上那些人就一直在说,温珩能够这么顺利的打下江南,完全是因为川蜀位于长江上游,顺流而下,势如破竹。可今后如果再往北打,则要渡过长江,那可就不好打了。不如暂且在建安落脚,再图北上。
一想到自己一路以来的成绩全部被一句“位于上游”简简单单地概括了,温珩就憋火。他从后面抱住归雁徊,把下巴放在归雁徊的肩膀上:“朕有时候想,还真不如之前只有若邻一个人的时候,若邻说的什么都是对的,也最懂朕的心意。现在人一多,反而不能那样倚赖若邻,否则又要说朕不容人了。”
归雁徊的手覆在温珩的手上,那里传来的温度让温珩心中稍稍平衡了一些。
“在朕还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王爷的时候,我总觉得父皇和叔父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他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无数人爱慕他们,无数人赞扬他们。现在我才明白,帝王才最难做。”温珩道,“还好朕有若邻。”
“陛下不觉得臣可怕吗?”归雁徊笑了笑问。
温珩一听嘟起了嘴,他将归雁徊转过来,让他冲着自己:“若邻是在怨朕了?那日朕也是没有办法……嗯……你又不是不明白……”
“好了,陛下。”归雁徊制止住了温珩想要解释下去的念头,转而问道:“既然陛下想要北攻燕京,那么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的话……”温珩想了想:“朕倒是有一个。”
他说着从旁边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那地图上有山脉有河流,温珩已经在无数个日夜将这地图反反复复看过许多遍了。
“就像容高远说的,北进燕京,关键的是渡江。”温珩道,“所以首先要占领这里。”温珩说着在河流弯曲处画了个圆,“这样仰赖天堑,便可以将势力一举推向江北。更重要的是,只要拿下江北,哪怕仅仅是一小个城池,都可以修建成驻守的要塞,可以在此屯兵屯粮,扼守要塞,则燕北可图。”
“接下来,”温珩自圆圈处画了一个箭头直c-h-a北方,“一路攻向北面,使燕北左右无法支援,最后对燕京形成三面环围之势力,关门打狗。”
“不过,这就是个初步的想法。”温珩道:“具体还要看各方势力情况。若邻……”温珩说到这里红着脸问:“朕这个想法幼稚吗?”
归雁徊盯着温珩画下的战略图,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抬起头,对温珩笑了:“不幼稚。”归雁徊道:“或者说,陛下对战略的掌控要远远高于对朝臣的掌控。”
温珩听后自嘲式地笑了:“若邻是说朕不会御人之术吗?”
“因为陛下将朝臣太当回事了。”归雁徊道:“朝臣的争吵不过是为了在陛下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而已,一切事情应当怎么做,在朝臣讨论前,陛下便应当在心中确定好自己的方式方案。如果朝臣符合陛下心意的,陛下便赏,不符合的,就让他们回去再反省。”
“‘万乘之主、千乘之君所以制天下而征诸侯者,以其威势也。’是吗?”温珩问。
“没错。”归雁徊道。
温珩“豁”地起身,与归雁徊聊过之后他胸中瞬间有种柳暗花明之感,那个计划也在脑海里渐渐成形。
“若邻,朕有一件事,非你不可。”温珩道。
“陛下命令臣下便可。”归雁徊道。
“说之前,朕给你看一样东西。”温珩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件,递给归雁徊,“看看。”温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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