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了?她在崔玄寂身边坐下,睡吧。我有时候想,要一觉醒来,发现一切是个梦,该多好呢?睡吧,多睡一会儿,明天醒来,伤心事都忘记,都忘记。
她想握住崔玄寂的手,但想到刚才崔玄寂的样子,最终只是在手背上轻轻抚摸。
白日里,崔玄寂晕倒之后发起高烧,凤子桓在两位皇女那里心不在焉地呆了一天,一起吃过饭就立刻赶回来。崔玄寂已经醒了,正在女官们的伺候下吃饭,凤子桓见她食不下咽的样子,明白她还有心事,肯定还会对自己说自己不想听、听了便要生气的话。果然,一看见自己,崔玄寂放下了碗筷,女官们正要劝,凤子桓让她们算了,都下去吧。
“秦太医可跟你说了?”她走上前,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再靠崔玄寂近一点,也不敢看崔玄寂的脸。她把视线移向床榻旁边的虚空,“你这伤,就要静养。虽然不严重,但是静养好得快,不要落下病根子。听见没有?”
“陛下——”
“别说了。你又要劝朕徐图缓进,妥协让步,这些话朕不会听的。”
“陛下,忠言逆耳利于行。”
本来被压抑着的心火,这一下又噗噗得往上蹿,“玄寂,世上忠言那么多,朕到底要听哪一个?个个都说自己说的是忠言,哪一个才是呢?你说的就一定是忠言吗?”
“是。”崔玄寂说话的声音显得疲惫,凤子桓以为她并未退烧,身体动了动,想上前去试,却终归迈开步子。
“是吗?玄寂,至忠之臣,应当对君主毫无隐瞒。你对朕有隐瞒吗?”
“陛下……”
“就比如当时崔相派你到朕身边来,许多事,你说你没有告诉崔相,真的吗?又比如现在,难道不是子樟和崔相两人负责拖延,想方设法地说服其他的世族,而你就来说服朕,希望各让一步,把事情办完就算了。是这样吗?单纯是如此吗?难道不是你们心中所向往的天下和朕所向往的天下并不一样、而你们想要实现你们的,所以这样做?所谓匡扶,所谓忠君,你们到底忠诚于什么呢?”
她说的是肺腑之言,也知道这番话崔玄寂听了一定会难受。
却没想到崔玄寂落泪了。滴滴答答,落在丝绸被面上,在空寂的宫里显得很响。
凤子桓不忍心看,五指握拳,关节发白。
“陛下,若说那往日的事,陛下爱怎样想就怎样想吧。我曾对陛下说,我的真心,陛下应当……很清楚。若说全无隐瞒,当然不是……从来,都有一件事,我从未告诉过陛下……”
凤子桓这时抬起头,看着崔玄寂的眼睛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芒,只是正在逐渐消失。
“姑姑说过我,谢琰劝过我,说我……对陛下坦诚至此,是危险的。终有一天会因此害了自己。我都明白,可我不想那样做。我对陛下,从来不是抱着单一的,君臣之间的…向往……情感。我对陛下别有所图,我对陛下……”
她看见崔玄寂闭上了眼睛,嘴角颤抖着,仿佛在笑,又像在哭。
“我对陛下,所怀抱的……分明是恋慕之情。否则,否则我为何为陛下如此?否则我为何每天都想要到陛下身边来?否则我为何——”崔玄寂猛然咳嗽起来。
凤子桓听得心碎,上前去给崔玄寂拍背顺气,也眼睁睁看着崔玄寂想伸过来牵她的手停在半空,又颤抖着收回去,低着头喃喃道:“时至今日,我依然愿意为陛下而死。我从小想着,陛下是我永远不能拥有的人。我做不成陛下的伴侣,做陛下的肱股,也无憾了。现在……”
她见崔玄寂满脸的泪,身体不住地前后摇摆,似乎支撑不住,“现在我想,就算不能为陛下的肱股,也不能为陛下分忧,那做陛下行大道时飘落的尘埃,也很好,很好了……只要陛下的愿望能达成,就好……”
崔玄寂再也说不下去,剧烈的咳嗽起来,甚至咳出一点血来。凤子桓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被万箭穿过,忍着疼高声派人去传秦太医来。她拍着崔玄寂的背,伸手去擦崔玄寂的眼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到秦太医来了,她一言不发地离开,留下崔玄寂一个人。
她要逃,却逃无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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