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此情常相忆
花前俯首思过往,
伊人已随逝水去。
我从纷沓破碎的梦中惊醒,睁开眼,床帐顶端熟悉的流云绣图映入眼中。
双目无意识地随着帘边悬下的流苏丝摆荡着,直到屋内蒸腾的浓郁药草味将我的意识彻底唤醒,我猛地坐起身,却在瞬间尖叫起来。
“醒了?”苏沫端着药碗走过来,递到我的唇边,“喝下去。”
碗中浓黑的药汁泛滥出刺鼻的怪味,我就着他的手,利落地将药喝完。
“苏沫,无尘回来了吗?”唇边一滴药渍溅到锦被上,我迫不及待地问道。目光在厢房里搜寻了圈,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苏沫端着药碗走开,背对着我说道:“没有。”
我掀开被子,双脚刚踏地,膝盖软得仿佛被抽去了筋骨,一矮身,我重又坐倒在脚榻上。
苏沫将碗往桌上重重一搁,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郁郁开口:“你就这么在乎他的生死吗?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挥开他的手,撑着床沿慢慢站了起来。
“苏沫,你明明能救他,为什么把他一个人丢在忘途川?”
我冷眼看着苏沫,他怔了下,随即苦笑道:“姐姐真以为我是神人吗?当时情况危急,我只能先顾及姐姐的安危。无尘毕竟是外人,我想那些人也不会过分难为了他。”
“你别再我面前捣鬼了,你究竟是谁,是不是玄黄老毒物,我都懒得知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帮不帮我救他回来?”
“老毒物,呵……”苏沫的脸半隐在烛火下,下垂的嘴角边流露出无尽的沧桑,“不语小丫头,你是真的这么在意那小子的生死?还是你于心不安,不想再多拖累一条人命?”
我从苏沫的身边走过,他伸出手想要拉住我,我闪身时,月白褥衣的一条袖子被他扯了下来。
窗边的条案下放着一只巧的竹编箱笼,我打开箱盖,从里面捧出一套倩素红的冰丝绡衣。抖手展开红裳披到身上,衣袂翩跹飘在身后,随即轻缓地落到脚边。
从案上的妆奁盒中拣出一支木簪,我将满头长发简单的挽在脑后。红衣白发,铜镜中的身影仿佛曾在昨日的一场旧梦里出现过。
“这身嫁裳,是我当年在东皋金殿之上穿过的,那天原本是我与皇世子大婚的吉日,可惜晚上却传出了皇妃猝死在太平馆的噩耗。”苏沫呆怔地凝视着我,我冲他笑了下,低头指了指襟口处残缺的冰绡,“你看这里,是我亲手撕坏的。还记得当时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像是看到了这世间最大的讽刺。呵呵,想想也觉得可笑,没想到有一天,我还是要披上这身嫁衣去见他。”
他的嘴角轻嚅,却说不出话,我从窗边的立瓶中抽出一幅画轴,解开了系在上面的丝带。
将画轴在烛火中一点一点展开,画中翠衣人逐渐显现在眼前,翠衣叠摆,桃花纷乱如雨地洒在那人的肩头身畔,绝美背影中透出孤高傲世的气度。
我抬眼,将目光投到苏沫脸上,缓缓开口:“阿苏,其实你从没想过用凝晶雪救我的命,那日你出现在招徕客栈,是不是已经谋划好了今天这个局面?你骗我去取凝晶雪,让我在天下人的面前泄露形迹,你分明能救无尘却不出手,眼看他受伤被俘,你带我回来,为得只是让我带上凝晶雪,去换回无尘的命吧?”
我踏上一步,将画轴扔到他的脚前,他低头看着画里的翠衣人,我将烛台上的蜡烛拔下一支,摔手扔到画上。
画卷遇火即燃,看着画中那抹翠影逐渐化作灰烬,我握紧双手,咬牙说道:“阿苏,其实你一点也不了解我。这几日相处下来,你自以为无尘对我情深意重,此刻他落难,我便一定会舍命相救,用凝晶雪换他回来。可惜我这人凉薄得很,只关心自己的生死。”
苏沫盯着地上的灰烬,淡淡地说道:“是吗?原来是我错了,我以为你是个重情重意的女子,不会独自一人偷生。所以才带你去取那朵雪莲,又将无尘扔在忘途川。凝晶雪摘下后,十二个时辰内不入药便会枯萎,如果你不去救他,我就用它救你的命吧。”
他摊开手掌伸到我的面前,我也跟着张开手,伸了过去。
“苏沫,把凝晶雪给我,我要去救他回来。”苏沫蓦然抬眼,不可置信地瞪着我。我呵了声,仰天叹口气,“虽然明知道这一切是个圈套,我也只好甘心跳下去了。”
他嘴唇微微抖动了片刻,将手上的凝晶雪放到我的掌心里。我收回手,凝视着这朵冰晶莹透的雪莲,花瓣上闪过一道流光,我将它小心翼翼地纳入袖中。
“今天的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望舒山庄。”他在我快走到门边时,急切地问了句,“丫头…你,你是真心喜欢他吗?”
我回头看着苏沫,顿了下,唇边盈起笑容。
“这世间,总是女子最容易动情,一旦动了心,往往就是万劫不复。我是个绝情弃爱之人,害怕哪天因为情爱,变得愚蠢不可救药。女人可怜,但也可爱,一往情深地为情所困,最终却害得自己越陷越深。你问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他?我不知道,我想救他回来,仅此而已。”
快马一路疾驰上忘途川山极,望舒山庄的朱漆大门洞开,铜黄兽首从我的眼旁一扫而过。
伫立在门外的侍卫本欲上前阻拦,在看到我满头醒目的白发后,一个个又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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